第七章 壯哉《滿江紅》 第七章 壯哉《滿江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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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近子時。鹹澀的海風挾雜著魚腥臭吹來陣陣熱流,寂靜的街道上已寥無行人,隻有那悶燥的長空還有幾顆疲憊的星星在眨著眼兒。
把總楊泰已在總兵府對麵蹲侯多時,賊溜溜的兩眼,冒著青光,緊盯著那兩座石獅後麵的鐵漆大門。他不時地揮動衣袖驅趕著襲來的蚊蟲,還不時地用手巾揩擦著額頭與頸脖沁出的餿汗。
楊泰夜探總兵府已有兩天了。三天前,他的表兄黃殿從風山辦事回安平時,特地彎道府城與他談了一件“大事”,並講事成後,不但能一起享受榮華富貴,而且還能揚名立萬。楊泰本是個心高眼低、徒勇寡謀的匹夫,隻靠著身上練就了一些武功,加之為人還算耿直憨厚,入伍幾年後被周應龍看上,拉為心腹,漸漸地便當上了綠營把總,混了個府城東門的守領。表弟黃殿的一席話,尤其是許以楊泰高官厚祿的承諾,使楊泰大為垂涎和心動。他了解這位表弟神鬼莫測的鬼才,往往有驚人之舉。於是,他當場表示了要參與這個台灣人的“義舉”,同時,他與黃殿咬指歃盟,願為攻城的內應。黃殿跟他交待:可能過幾天就會打響。楊泰當時是既興奮又忐忑。所以,這兩日都夜溜出來,窺探總兵府的動靜。
“唰!”一條黑影從楊泰身後劃過,丟下一句“小子,在這裏能窺探出什麼?”的話後,便箭一般地沒入了總兵府的大牆內。
楊泰一驚,忙本能地矮身匍伏下來,腹語道:“好快的身手!此人不知是友是敵?果真是世外高人。看情形,似也是衝著歐陽凱去的,阿彌陀佛,不是敵就好!”
子時剛過,總兵府的紅漆大門打開了。從裏麵走出了楊得紫、林皋、劉化鯉三人。楊得紫向門口衛兵打了聲招呼,遂竟至栓馬石處解開了坐騎的韁繩,牽在手中。劉化鯉下罷石階,還在意猶未盡地讚道:“楊將軍,你那首即興《滿江紅》端的是氣吞山河、意逼日月呀!真可與那嶽鵬舉一論高下!”
“楊將軍實乃是武能扛鼎、文見流彩呀!這首《滿江紅》意境博大,壯誌淩霄,連總爺都讚不絕口。我等是無此胸襟和氣魄,吟不出,我等是萬萬吟不出啊!”林皋略顯老成地接著讚道,繼而,他著意潤了潤嗓子,沉了沉氣息,娓娓輕詠道:“束鬢將軍,是人道、天生韓霍。最奇處,虎頭燕頷,龍韜豹略。臥護捧通天子詔,長驅愛把匈奴縛。我皇家,許樣大乾坤、身難著。修月手,淩雲氣。吞澤量,飛泉思。況身名已自,驚天動地,上壽不須兒女語,著鞭且展英雄誌。南方焰焰看來年、魁名字。”
“尤其是下厥的‘著鞭且展英雄誌。南方焰焰看來年、魁名字。’可謂出句驚人,盡顯英雄本色與氣量!好詞!”劉化鯉嘖嘖不止。
“汗顏,汗顏。愚兄乃一介武夫,有感而發而已,不足登大雅之堂。二位為島中名士,激揚文字,錦繡文章,我實望塵莫及,常時渴望二位賜教呢!”楊得紫謙恭道。
“哪裏,哪裏。將軍實過謙了!我等是從不去胡亂恭維人的,一般人不在我們的眼中,能感動我們的詩文也不多,將軍文武雙馨、名至實歸啊。”林皋和劉化鯉二人同聲說道。
這林皋和劉化鯉是同庚,均為二十掛零弱冠年紀。兩人雖說閱曆不深,卻在台灣島上已然是才名廣博,詩文見著。兩人均為秀才出身,現肄業於台灣府建海書院,被列為廩膳生,隻等著年底朝庭國子監的選招,遂可冠以監生之名進京就讀。清代的教育分為官學和私學,中央的官學是國子監、宗學、覺羅學、算學館等,地方的官學有府學、州學、縣學等。國子監是全國的最高學府,亦是為朝庭專門培養官僚的學府,就讀的監生可直接保送參加科舉考試,也可視情按需擢任官職。而廩膳生則是從地方各級官學成績優異者中所選拔的,有一定的名額限製,享有朝庭的月米。廩膳生之下還有增廣生、附學生等,均不列入監生之選,沒有月米。
“二位均為台府建海書院的高足,將來定是前途無量,愚兄還指望借光呢!好了,就此分手吧,我還有公務要辦,後敘。”楊得紫說罷躍上馬背,朝東門疾駛而去。那清脆的馬蹄聲劃破夜幕,驚起宿鳥。
這楊泰伏聽已久,毫無要緊之事聞獲。此時見楊得紫打馬往東而去,也顧不上去探究那“夜行人”的蛛跡,慌忙爬起,溜小巷向東門奔去。
等楊泰氣喘噓噓地趕回東門,見楊得紫早已立馬門前,正在向哨兵詢問情況,剛問道:“你們的把總何在?”
楊泰趕緊擦了擦汗跡,正了正衣冠,跑步上前,應道:“啊,楊大人,卑職在。”“楊泰!你從何處而來?衣亂灰麵的。”楊得紫訓斥道。
“稟告大人,卑職這幾日腹瀉,剛才是去了趟茅房。大人已有嚴令,卑職豈敢懈怠職守。”楊泰躬身答道。
楊得紫扭頭轉而詢問哨兵道:“你們的把總是何時去的茅房?”
兩個哨兵你看我,我看你,又朝楊泰看看,見楊泰眼露凶光,便低頭不言了。
楊得紫“哼!”了一聲,揚鞭指著楊泰厲聲斥道:“把總大人,勿望了你的職守,這城門一旦有個閃失,我定將軍法從事!”
“卑職刻記!卑職不敢!”楊泰故作恐慌地應道。
楊得紫壓根也沒有想到,這楊泰剛才卻是去了總兵府作奸細。心想這家夥謊謊張張的,定是跑到哪家窯子或是哪家賭場尋找刺激和快活去了,便沒有深究,隻略為敲打了一番。隨即楊得紫又“哼!”了一聲,揚鞭驅馬朝南門而去。
楊得紫他們離開總兵府後,約半柱香的功夫,那夜行人的身影又躍現在牆頭。那人遲疑了一會,最後歎了口氣,毅然飛身朝城外玉山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