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紫禁城聞警 第一章 紫禁城聞警(下)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262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皇上,各位皇子、王爺、貝勒、大臣們都到齊了。”一秉事太監前來奏道,打斷了康熙的思緒。“更衣。”侍寢太監聽喚忙給康熙穿戴好皇冠龍衣,康熙直胸出宮,乘龍輦朝乾清宮而去。
“皇上駕到!”秉事太監一聲長報。大殿丹陛兩側正在交頭接耳、亂作一團的王公大臣們立時噤若寒蟬,謊忙跪磕殿前齊呼道:“吾皇萬歲,萬萬歲!”
康熙坐定,向殿下掃了一眼,斥道:“經事慌亂,成何體統?平身吧。”
“朕深夜急召諸位進宮,是為台灣已蒙難當前。福建水師提督施世驃八百裏快馬急報:台灣內門刁民朱一貴聚眾造反,殺我官兵,擄我子民,已在台灣祭天稱王。爾等說說,該怎麼辦?”康熙肅然說道。
殿下又發出一陣喧嘩,大家都在麵麵相覷、竊竊私語。隻有張廷玉在默然思索,皇四子雍親王胤禎在凝眉鎖目,皇八子貝勒允祀在撫頷低吟。“肅靜。”秉事太監沉聲喊道,騷動立止。殿中沉寂須臾,理藩院尚書、步兵統領隆科多越班奏道:“啟秉皇上,台灣、澎湖遠處海角,長屬化外,民風不純,政令難通,向為動蕩多事之地。朝廷今負人力、物力、財力在此駐兵建治,每年的耗支頗大,且無有獲取,實為一大累贅。臣以為,不如棄此包袱,恩威宣撫,責其歲貢,坐享安平。”
“賣國!又一個索額圖。”康熙沒想到一貫機巧的隆科多竟然吐出如此賣國言論來,龍顏大怒。他一拍龍案斥喝道,腦中又略覺暈迷。
“父皇,隆科多仰賴國恩盡享榮華福貴,卻將國之缺損置於不顧,當庭拋出賣國謬論,實屬罪不容誅,兒臣請殺隆科多以謝國人。”八皇子允祀厲言奏道。
“對,父皇,殺隆科多以謝國人!”九皇子貝子允瑭、十皇子敦親王允娥附合道。
隆科多大驚失色,忙匍伏殿前,哀求道:“皇上,臣智昏失言,臣有不赦之罪,請皇上論輕發落。”求罷,斜首望了望四皇子胤禎一眼,恰逢胤禎此時也將眼光狠狠盯來,隆科多不由氣喪、寒栗。這隆科多是胤禎的戚舅,是儲位角逐鬥爭中“四爺黨”的骨幹,也是“八爺黨”的死對頭。他前幾年還是個大理寺的微末小臣,這幾年終靠著韜晦之術和與皇室沾了點姻親,爬到了理藩院尚書、步軍統領的重位,手持衛戍京城九門的兩萬精兵,已是權傾朝野的人物。隆科多適才之所以妄敢奏議放棄台灣,是原由他已揣出康熙已有意將儲位傳給外甥允禎了。便心忖:康熙晚年,國庫是業已虛空,假使不動兵戈,再甩去台灣這個包袱,也好為外甥即位後減輕經濟上的壓力。不想此舉卻觸動了龍顏,使隆科多命在旦夕。
康熙喝了一口太監端上來的參湯,凝了凝神,眼瞅著跪在殿中渾身抽搐、汗如雨下的隆科多,歎了一聲。盛年時的康熙是寬仁而嚴厲的,嚴厲得常有霹靂般的絕斷。當年擒拿鏊拜,廢除輔臣體製,收回票擬批紅權;革索額圖、罷明珠,重錘打擊朋黨,開放言路;誅滅吳三桂,清除三藩等等。康熙用他的嚴厲牢牢地控製著中央集權。若這是在原來,隆科多的此言足以讓他丟命。而現在,康熙已不想再斬殺臣下了,況且是皇四子的戚舅。康熙暗思:這隆科多若果是奸佞,那就讓胤禎去處置吧,朕相信胤禎的能力。
“隆科多,你還真敢妄奏?台灣知府王珍是你保薦的吧?你常說此人德才堪用、治牧有方,怎麼上任不過兩年就把個台灣弄成這樣?你怎麼去向台灣民眾交待?你怎麼向朕交待呀?朕看此人是草包混蛋!是貪佞奸徒!是千古罪人!”康熙有意岔開話題,聲色俱厲地說道。
“據報王珍和梁文煊都已逃出了鹿耳門,朕倒要看看他們的腿有多長?如此敗類,速給朕緝拿進京,斬立決,對,用磔刑,誅九族!隆科多,你這就跪安去辦吧。”
“奴才領旨!”隆科多如獲大釋,戰兢地磕頭如搗,然後快步退了出去。
允祀、允瑭、允娥還待越班奏請,康熙揮了揮手,沉臉厭道:“好了,煮豆燃箕,惟恐不亂。”片刻,喚道:“張廷玉。”
“臣在。”號稱“不倒宰相”的張廷玉,是被康熙帝譽為“始終敬慎,有古大臣風”的桐城名臣張英之子。他為政勤勉清廉,為人恪守中庸,對清室赤膽忠心。此時應聲跪叩於前。
“傳朕旨意:大膽刁民朱一貴蠱惑民心,聚眾造反,為禍台灣,妄圖又行分裂,實屬自不量力,蚍孵撼樹!責令福建水師提督施世驃行專征權,偕南澳總兵籃廷珍率二人所部水陸精銳即日出師,務必全殲首惡,平定台灣。”
“皇上聖明!想一班市井無賴,烏合為孽,妄鼓噪逆時,顯是終成不了什麼大氣。那施世驃有乃父靖海將軍之風,定能不負聖望,勘平匪亂,奏捷朝庭!”
“好哇!好哇!但願事如人意啊。”聽了愛臣的一番話,康熙似乎和顏了許多,接著,他喃喃自言道:“所用非人,禍國殃民哪。”
退朝後,康熙帝沒有回到養心殿,而是徑直來到南書房。晚年的康熙曆經諸皇子間的爭儲奪嫡風波的打擊,身心遭到了極大的傷害與摧殘,加之自身怔忡之疾的困擾,精神、氣色都大不如前了。他剛想坐下提筆,又感到頭暈目旋起來。張廷玉伺候一側,忙喚來太醫。太醫來後,又是一陣診查,又給康熙服了一劑湯藥。康熙略閉目靠了靠,待腦子清靜後,遂伏案疾書,書後遞向張廷玉囑道:“愛卿,這是朕親寫給福建水師提督施世驃的手諭,你可令兵部用八百裏快馬加急送達至廈門的施世驃水師行營,不可耽誤。”
“臣遵旨!”張廷玉應罷轉身出去。半晌,又轉了回來,奏道:“皇上,臣已將手諭火漆後連同宣往福建總督滿保的聖旨都送至了兵部,想後日前便都可送達。”
“愛卿,來,坐吧。朕這一生敬天法祖,勤政愛民,做了一些振興社稷的事,朝野是一片頌揚啊,說朕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是千古一帝。啊,誇大了,朕晚年還有三個難以釋懷的擔憂和牽掛呀!一是惟恐愧對列祖列宗,遺有過錯;二是惟恐儲位爭鬥無休無止,國遭禍端;三是惟恐違背民意民心,宇內生亂。這民心向背則是國之千秋大事,水能覆舟啊!”
張廷玉正襟危坐在康熙一側,聆聽著這位世紀老人一番發自肺腑的心語,兩眼潮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