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苑的長明燈近幾日顯得有些昏暗。因為苑外格外燈火通明。
    “不二不二，這幾天有什麽大事嗎？”一個紅紅的腦袋湊過來。
    所謂大事，也就是比較熱鬧。
    “嗯，最近各國不大太平，有幾個國才打了仗。陛下邀請各國國王前來，由我們冰國作證明人和裁決人，進行談判，想辦法平息紛爭。現在使節團已經陸陸續續到了。”
    “所有國家？”
    “嗯！各國都來了。”
    “哼……這麽大熱鬧居然都不告訴我……”菊丸嘟起嘴，以示不滿。
    “唉，英二啊……”不二也湊過去，擺事實講道理地安慰，“其實，表麵上是熱鬧，暗地裏說不清有多危險。說不定就有某國計劃著要在這裏展開謀殺呢，你說是不是？你不知道，最近皇城裏守衛多了多少，就咱們青苑周圍的都比平常加了三倍呢！陛下不讓你出來，也是為了保護你嘛。”
    “……”這個不二，每次都會這樣說教他！偏偏自己還都被說得心服口服，無法反駁。
    “陛下這幾天也是忙前忙後地在準備，都不得閑。對了，今天你父王母後試穿了過幾天要用的禮服，我們都沒見過，可好看呢！”
    “真的？我要看我要看！！”
    “那我跟陛下說得空時過來穿給你瞧瞧。現在先睡覺。”
    “哦。”雖然是看得到了，但是又少了一個自己溜出去的借口＝＝
    “還有，英二……”
    “嗯？”
    “陛下要我後天起去殿上侍奉，一早就得過去。你是自己起床呢，還是大早的跟我起來？”
    “啊？？”
    “沒什麽‘啊’啦，人手不夠嘛。”不二賠笑。
    “那也不要從我這裏抓人嘛……”
    抓人……不二心裏苦笑。
    忽然菊丸一拍掌，神色立即就有了興致：“我知道了！因為不二很能幹，能到大殿上侍奉的人不多，所以隻有靠不二了！不二果然是最強的！嘻嘻！”
    不二一如既往地微笑。這個菊丸，每次表麵上看過去漫不經心，卻都是一擊即中，隻是用一種隨意的表達方式掩蓋聰明的心智。
    當然，事實上，大家心照不宣。他國國主難保疑心重，唯恐有了些年紀的侍從會從他們的對話中捕捉到些重要信息，因此能上大殿伺候的隻有侍童們。然而對於跡部和手塚，是不會放任這等機會白白溜走，於是刻意挑選能幹、機靈、會察言觀色、暗中記事的孩子，也就是不二和另一個被挑中的機巧的孩子，默默捕捉王座上不能注意到的細節、不能聽到的私語。
    “那我……”菊丸撓撓頭，“沒有不二不習慣哪，還是早起吧！”
    “嗯，好。晚安。”
    “晚安～！”
    不二目視長長的睫毛閡住了那雙撲閃靈動的大眼，笑著退了出去。
    見識了身著正裝的父王母後的風采，菊丸每日鍥而不舍地向不二追擊大殿上的人、事。
    “昨天國王都講過了，今天給我介紹一下王子們吧！應該也來了不少王子吧！”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這些能夠被父王帶來的王子們中，不少人恐怕就是他將來登上王位以後的對手。
    “嗯……王子當中，值得說的不多。倒是有一個，立海的王子，比許多國王都要厲害、出眾，引人注目。”
    “嗯。誰？”能夠被不二如此評論的，必定是個卓絕人物。昨日描述各位國王，不二都沒有如此高的評價。
    “叫仁王雅治，比你……呃……大兩歲。四個月前的事你知道的。××國入侵立海，想趁他們尚未有所動作之前先折損他們一下，結果這位王子大軍出手，不但退人之兵，還反奪四個城鎮，之後又將立海旁邊的一個小國順手並入他們版圖，這也是這次談判的起因。就是他，跟著他父王來了。殿上除了陛下，沒人能蓋過他的銳氣。”
    “就是他啊，好厲害…………＝0＝”菊丸一臉崇拜地把嘴張成“O”型，“他才十二歲啊……我都十歲了，可是還……”
    不二正準備上前撫慰一番，誰想那人突然又變換了表情：“不二！我想見識見識他！”
    “……”雖然不是沒可能，但以目前情況而言，讓菊丸呆在青苑裏確實是最好的決定。
    “不二……要不然，總得讓我看看外麵的盛況嘛……”可憐兮兮淚眼攻勢準備。
    “…………”非常時期不被允許入皇城的鳳想進來，裏麵的菊丸又想出去……
    ……………………………………
    碰到這樣一種情況──何況菊丸已經把要求降低到隻要看看外麵的景致──誰還能拒絕呢。
    同過往一樣從暗道出了青苑，菊丸真是不後悔自己的苦求。比平時多五倍的守衛、張燈結彩的裝飾與不大相諧的凝重氛圍，若不出來見識一下，十年內是不可能在這樣安全的環境中再次遇上這樣的機會。
    “你在附近等我，我辦好了馬上就出來。”
    “是。”
    把一頭紅發藏進帽中、扮作小侍童的菊丸乖巧的答應，也明白不二所謂的“附近”是不想教別人在皇城內這麽一個重要的公署門前發現陌生的自己，於是閃身進了公署後一塊景色宜人的小樹林。這片樹林平時不乏人味兒，不過在此刻皇城上上下下都如此忙碌的時候，沒人會有時間繞來的。
    “我吃好了。父王，我到附近轉轉。”
    “嗯。”
    仁王並不清楚他是怎麽走到那片樹林的，不過他確信能找到回去的路。
    才一轉彎兒，就出現了豁然開朗一片天地。一個大約十歲的孩子靜靜站在叢中，手中的帽子兜起一片片落花，肩上停著一隻小鳥與小孩兒笑著相視。明明是那麽耀眼的紅色，卻與周遭一片青翠意外的協調，似乎融為一體，天人合一。
    會這麽想的人是瞎子。仁王在心裏道。
    連綿的妙色仿佛是為襯托那孩子而存在，一片寧謐中，那是怎樣一個精靈，超凡出塵。那唇角溢開的微笑，那般的純真，那般清澈。發梢微微的上翹，又在靈巧中平添了一份俏皮。
    仁王恍惚覺得不應該破壞這副畫麵，可當他醒來時，兩人的距離已然很近。
    菊丸一見對方的裝束立即知道來者地位之貴。礙於真實的王子身份不能向對方行大禮，微一欠身，思忖著應當不失禮，一個侍從並不需向別國客人禮儀隆重。
    躬身的同時端出甜美的笑容：“您好！請問，有什麽吩咐嗎？”
    仁王不曾料想這個孩子竟有如此伶俐，隻笑著回答：“你在這裏做什麽呢？”
    菊丸指著近前的建築答道：“長官在裏麵辦事，要我在附近等一下。”
    “哦，那你要小心些。”
    “嗯，謝謝！”來人細眉長目，帶著一絲貌似輕佻的笑容，動作上倒是穩重尊敬。平和的話語使得菊丸也不好過於拘謹，便改了稱謂，“哥哥你是……？”
    讀懂小人兒掃在自己服飾上征詢的目光，仁王大方作答：“立海國。”
    大概是覺得兩歲不能使身高差距如此之大，菊丸放心的讚歎：“哦！你們的王子好厲害呢！”
    “哦～？真的嗎？是哪裏？”盡管明裏暗裏，奉承的諷刺的讚歎聽過不少，但對於一個小精靈的誇獎，仍然覺得好奇不已。
    “十二歲就能策馬一方，擊退入侵，保衛國家！”
    嗬嗬……仁王想到了一個問題：“可要是將來，我們要跟你們開戰的話，你會怎麽做？”
    說心裏話，菊丸不認為此次各國談判能有多大的意義，最後談判的結果對於厲兵秣馬的立海，其約束力大概隻有幾年，甚至幾個月，兩國開戰，恐怕也是早晚的事。思及於此，菊丸挺起胸脯，充滿勇氣：“自然是傾全部之力抗擊對手咯！”
    那麵子、骨子裏的自信讓仁王微怔了一下，那幹脆果敢的回答激起了一種期待：“那我……等著看到你。”
    “好！”
    伴隨耳聞有力的聲音，仁王屈下單膝，執起小孩兒一隻手，輕吻了下白滑細嫩的手背。
    菊丸吃了一大驚。雖然不是個正式禮，但在比較隨意的禮節中，這個禮，是隻能向各國國王、王後、王子行的，莫非，他的身份被識破了？！
    在仁王抬頭前迅速掩蓋住吃驚的神色，菊丸不好意思地抽回手，喃喃道：“我……我隻是個大臣之子啦……”
    以為菊丸被吻到那一瞬的顫抖隻是簡單地被禮節所嚇到，直起身的仁王笑著解釋：“沒關係……在我眼裏，你就是個王子。”不著痕跡地直敘所想，心中卻為自己“最近所見的冰國侍童絕不是普通之輩”的想法印下一個重要證據。
    饒有興致地欣賞小孩兒紅撲撲的臉頰好一會兒，仁王才好心提醒道：“再不快去，你的長官可能等急了哦。”
    “哦！對啊！”菊丸趕忙把帽子往頭上一扣，又向仁王鞠了一躬：“謝謝！那……再見了！”
    粲然一笑。
    仁王目送那個沒有回頭的奔跑而去的身影，臉上是滿足的笑容。
    最美的，就應在最美的時候停駐。
    “不二，”菊丸保持著一整天的興高采烈，“晚安！”
    “晚安，英二。”
    他沒有告訴不二，那個立海國的少年。
    他的記憶中，多了一個銀白色的身影。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