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賑糧失盜3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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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
    老蔫是倉廩看門的,四十一了,還沒娶上老婆。沒有父母、沒有家,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不論過年過節,都住在倉廩裏。再加上有點跛腳,走路不利落,所以很少出門。
    可是,昨晚上不知他往哪兒去了!派人去找了好久,也沒找到。邱大元火冒三丈,在門房坐等,等他一進門,先一頓狠揍,哪知這個老蔫,竟徹夜未歸?天亮以後,又派出人去找遍了這個小縣城,還是蹤影不見:邱大元也沉不住氣了,親自來衙向縣丞稟報。
    王朝講述完了,請示道:“您看我是……”
    包公沉吟有頃,說:“你還是回倉廩。找老蔫的事,縣衙自會派人。另外,馬漢,你不要去找王玉蘭了,我自己去。你換上便衣,也去尋找老蔫。縣衙的人一定是去城外鄉裏找;你同他們正相反,專到城裏、近郊的偏僻荒冷的地方找。直說吧,不是找老蔫,而是找他的屍體。”
    馬漢應諾而去。包公再次囑咐王朝,一定要盯緊邱大元,再不能發生意外了。王朝走了以後,包公心裏說不盡的煩擾、苦惱。怎的事情恁的不順利,如今,唯一的可能聽到包冕與葛兆明對話的人,又失蹤了,甚至是永遠的失蹤了!
    但煩惱歸煩惱,侄兒病倒了,總該去探望探望才是。他走出屋,外麵已斷斷續續地飄起了細微的毛毛雨。他穿了便衣出了門,拐過牆角,見縣衙階下,還是停著那輛藍篷轎車。這時,從台階走下二人,一是提著藥箱的郎中,大概是剛給包冕看完病回去;另一個便是邱大元。郎中上車鑽進篷內。車把式回頭叫道:“邱頭兒,你不是回倉廩嗎?上來吧,正好路過。”邱大元躥上車,也鑽進車篷去了。
    包公看到這情景,心裏猛然一動,接著便埋怨自己,早該想到這車裏是可以坐兩個人的呀:原來,他驀地想起,那天——就是包冕乘坐此車去接母親,路經倉廩門前的那天,車裏很可能還坐著另一個人,那就是劉秀雲。劉氏一向極為孝敬婆母,有口皆碑。這次是到小姑子的家裏去接生病的婆母,她能不去嗎?也就是說,包冕同葛兆明的對話,她在車篷內一定聽了個清清楚楚。尋個恰當時機問問她,不論她如何回答,都對查明此案有利。
    包公來到後院,向劉氏問起侄兒的病情。原來,昨日黃昏時,包冕一回到家,便說身上發冷,後半夜發起燒來。郎中開了方子,抓藥去了。先吃了點丸藥,剛睡著了。
    包公從要不要將嫂娘接回來談起,一步一步引導劉氏說出上次婆母病在小姑子家裏,就是她同丈夫—起去接回來的——將這個前題肯定之後,包公才問:“那次車經倉廩門前停了一停,是吧?冕侄不是還下了車,將倉廩主管叫過來囑咐了一番嗎?”
    前邊的談話中,劉氏有說有問,或是“嗯嗯”的答應。到此時,竟一聲不吭了。包公接下去問道:“你在車內該是聽得清清楚楚的,還記得他二人都講了些什麼嗎?”
    劉秀雲說:“我一向對他們公事不聞不問。雖然就在車下講話,我卻不曾入耳。即使聽到一句半句,也不上心,早就忘了。”
    包公便把葛兆明與包冕對那段談話內容的不同說法,講了出來,問劉氏:“你想起來一些嗎?也不知他二人究竟是誰個記性好,誰個記性差了?”
    劉秀雲說:“當時倉廩門前人聲嘈雜,我又一心惦記婆母的病,根本沒有理會他們講什麼。”
    包公笑了笑,說:“那就算了,我也隻是隨便問問而已。”
    細微的雨絲兒,仍是時斷時續地飄灑著。包公從縣衙出來,對此全然不在意。他腦子裏一直被劉秀雲的話語和說話時的神態占據著。他認為劉氏所講的“不曾入耳”、“根本沒有理會”等等,不真實、不可信。而且,在這之前,她對葛入獄,以及葛稱包冕栽髒誣陷等情由,已有所知。令人不解的是,在此情況下,她怎會持這種不偏不倚的態度?按一般常理推斷,她應該完全站在丈夫一邊,為丈夫所言佐證才是啊!包公反複揣摩,最後認為劉氏所以采取中間立場,不外乎兩種緣由,一是她人品較為高尚,不願違背天理良心,偏袒親人;唯其是自己親人,又做不到完全秉公而言,講出不利於丈夫的證詞。二是她同葛某關係親近,情誼深厚,實在不忍做出落井下石之舉。
    包公想著走著,已經來到了縣城中心的十字路口。再折西而行,見路旁小飯鋪,燒餅剛出爐,香噴噴兒的味兒真好聞,不由想到王玉蘭大約還沒進食呢,便買了二斤給她帶去。出了西門,邊走邊打聽,終於找到了尼姑庵。剛要上前敲門,隻聽“吱呀”一聲,王玉蘭挎著個小籃兒出來了。
    農村小媳婦一見包公,頓時愣住了,半晌才說出話來,“老爺,你怎麼到這兒來了?”
    “就是專程來尋找你的啊!”包公見玉蘭臉上似是掠過一道異常的神色,問道:“你這是往哪裏去呀?”
    “我,我,我出來好幾天了,扔下老的老,小的小,怎放心呀?我得趕緊回去。”王玉蘭長歎了—口氣,又說:“男人那案子,我也不問不管了,你們就看著斷吧。”包公注意到她用了個“你們”的詞。“像我這樣的農家女子,隻能聽天由命啊!”
    “你講的不是心裏話。我會相麵,一看就知道你是那種受盡折磨也不彎腰的人,從來不會聽天由命的。”包公笑了笑,又說:“我猜想,你是準備進京告禦狀的吧?”
    農婦低下頭,沒有吭聲。
    “咱不是講好了嗎,你我要推誠相見,有話直說,誰也不能瞞著誰,是吧?”包公鄭重而又誠懇地說:“玉蘭,我長你二十來歲,就枉自尊大,稱你一聲侄女吧!”
    “喲,這可不敢,我身為犯婦,怎敢同你老這般相稱呢?不……”
    “如今葛兆明隻能說是收監鞫審,還沒有定罪,以前判的不算。你盡管稱我大叔好了。”包公說著自懷中取出手帕小包,說:“你看,這是什麼,特意給你買的,先吃再說話。”
    玉蘭推辭退讓,包公硬是把小包塞到她小籃兒裏,說:“你要是瞧得起大叔,就吃吧。”
    農婦實在是餓壞了吧,取出一個燒餅,三口兩口就吃完了,包公說趁著溫乎再吃一個。這時,陣陣涼風吹來,雨絲兒也密了起來,他二人站到一處背風遮雨的屋沿下。包公問道:“玉蘭,你是不是聽到什麼了?”
    王玉蘭點點頭,又頓了一頓,然後說:“昨兒傍晚,我才聽人講,這裏的縣丞老爺是你老的親侄兒。這可是真的?”
    “一點不錯。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告訴你,如若包冕貪汙了賑糧,不要說六千斤,便是六百斤、六十斤,我也同樣嚴厲治罪。他還栽髒別人,更當罪加一等!首先我就不認這個侄兒,他也不配進我家墳塋。”包公講到此,指著當空滾滾烏雲,又說;“現在我對天明誓,包拯如若庇護侄兒,徇私枉法,就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現世現報,遺臭千年!”
    望著包公沾滿泥漿的靴子、被雨淋濕了的袍子,抖動的長須,憤慨的麵容……玉蘭心中又是驚異.又是愧歉,又是慶幸、又是敬重,百感交集,彙成一股熱流,從心底直湧到嗓子眼兒,哇的—聲哭出來,撲上去跪在老爺跟前,包公並未阻止,直立立地站著,賄了她三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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