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勾欄院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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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翌日早飯後,欣哥兒被一名衙役再次傳來府衙。她在路上猜測,一準還是查問有關沈全有的事兒,哪知包公開口就問她本名叫什麼、原籍何處?
“本名?”欣哥兒一翻眼皮:“我就叫欣哥兒嘛!”
“你們堪折園裏,與你名字相似的還有誰?”
“還有喜哥、愛哥、慕哥、戀哥……”
包公:“就是嘛,這名字顯然是進了勾欄院老鴇起的。我問的是你在家時的本來姓名。”
“我姓景,杞縣人。”
“啊?姓景?杞縣人?那,我打聽一個人,你可認識?他名叫景——玉——清。”
欣哥兒心頭一震!暗自思忖:咦,他怎的認識我哥?不禁抬頭看了一眼氣度矜嚴、威而不猛的包老爺。
包公似是看透了她的心思,不待問,便解釋道:“好幾年以前,我主持過一次縣試,景玉清來晚了一步,我特準他進了考場。他中了秀才之後,對我感激不已。這個年輕書生頗有誌氣,人品不錯,後來聽說未能中舉,到一鹽行做賬房先生去了,可惜,可惜!不知他現今到何處去了?”
——包公不用一般官府查詢當事人的辦法,而是根據狀紙上所寫的,巧妙地編了這麼一套說詞,用來引發欣哥兒的真實情感。
欣哥兒“嚶”的一聲,哭了出來,哽咽地說:“小女子名景玉芝,景玉清是我胞兄,他、他已經去世了……”於是斷斷續續地將她兄妹的慘痛遭遇講了出來。
景玉芝之父是本鄉塾師,家境清寒,課子頗嚴。景玉清十六七歲時曾在本縣一家店鋪幫賬,考取舉人未中,經其姨父引薦,到外地鹽行當了賬房先生。一天,鹽行財東遠接近迎,異常隆重地接待了一位少年客人——鹽運副使胡大人的公子。客人在門前下馬,幾位財東急忙趨前問候。哪知胡公子睬也不睬,而是快步走到眾人身後的景玉清跟前,牽手叫道:“兄弟你在這裏,讓哥哥好找啊!”
原來,這位胡公子在省城考舉人時,與景玉清住在一家旅店,經常向景請教經史文章。玉清細心指點,著實費了不少時間。
發榜之日,胡公子一看中了,大喜過望!回到旅店,準備好好地酬謝景玉清一番,哪知窮秀才已經離店返鄉了。
……晚上,胡公子命人將景玉清叫到寢室,說:“老弟在此,比起龐統當縣令有過之無不及啊!莫如隨我去至淮南,家父衙署的賬房年已老朽,早擬另尋一人頂替,至今未能得到。因為既要年輕有為,又要通曉業務;精明幹練固然重要,忠實可靠更是難能可貴。老弟若肯屈就,月俸相當於此處的三倍不說,且大有發展,前途無限!”
第二日,胡公子同鹽行大財東說了一聲,就將景玉清帶走了。到了淮南,玉清給父親修書一封,稟明情況。
一年後,景玉清請假一個月,回家完婚。這門親事,早在五年前就定下了,父親多次來信催促,玉清無奈,隻得成行。
回家後,親朋好友、鄉梓鄰裏對玉清的高就,免不了大加恭維,父母也很得意。
新媳婦長得大眼流睛的,雖不是什麼慧心蘭質,在小戶人家來說,也滿不錯了。
按理說,景玉清自該心情愉悅、神采飛揚才是;可他終日鬱鬱寡歡,似有什麼沉重的心事?直到臨走的頭天晚上,與父、妹月下談心時,才道出了內情。原來,他到職以後,逐漸發現了胡大人許多私賣私買、摻假作弊、內扣外賺、貪汙受賄等等不法穢行。前人賬上的破綻不說,單是由自己經手的,怕也不下十萬兩銀子!一旦敗露,自己難免不受連累!
父親一聽,拍案大罵貪官汙吏禍國殃民,厲聲叮囑兒子,絕不能助紂為虐、同流合汙!
妹妹玉芝則勸兄長及早辭職還鄉,另謀職業。
玉清走後,媳婦孝敬公婆,姑嫂也尚稱和睦。雖然玉芝對嫂子看不上眼,嫌她缺心少肺,成天嘻嘻哈哈,遇事無主見,稀裏糊塗。可又一想,這總比尖酸刻薄要強啊,至少自己出嫁以後,父母不會受氣。
日子過得好快,眨眼已是轉年的初夏。這天正下著綿綿細雨,隻聽門外一陣馬啼聲響,接著一名陌生人闖進院來,遞上一信——景玉清因心疼病發作,診治無效,已於五月初三日病故!
父母聞此噩耗,當即昏厥過去,費了老大工夫才搶救過來。
景玉芝與嫂子陸上坐車、水中乘船,走了半個多月,才到達淮南。鹽運衙署的人說,天氣炎熱,經地方官檢驗之後,為免使屍體腐爛,傳播瘟疫,已於死後的第三天人殮蓋棺。並拿出縣衙驗訖文書及大夫開的幾張藥方,和未煎的藥劑,給這兩名年輕婦女驗看。最後說,胡大人格外施恩,特賜撫恤金、安葬費共白銀一百兩。
玉芝說:“我家兄長從來沒有心疼病症,年紀輕輕,怎會得了此病?再說……”
誰知嫂子此時已經接過白花花的銀子,跪在地上磕頭謝恩了。
姑嫂二人撫棺北上、水陸兼程,二十天後,總算到了家。俗話說:“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在這一個多月中,父母二老又已先後去世。真是屋漏偏遭連夜雨,行船正遇頂頭風!景家怎的背運到了這一步啊?
玉芝年已二十,早該出嫁了。隻因哥哥還未娶,她的婚期也隻得拖了下來。如今大家見她遭此變故,看來最早也得三年之後了,實在不能再等下去,已有了退婚之意。玉芝並未將親事放在心上,一天到晚地思索著哥哥猝死的真正原因,會不會是作奸犯科者殺人滅口呢?即使果真如此,沒有證據又能奈何?
一天,姨父姨母前來探望,玉芝將自己的猜疑,以及哥哥臨走時講的那些情況,對當今僅有的親人一一講了出來。姨父仔細地看了驗屍文書和藥方之後,說:“果然有詐!開列藥方提筆之前先行研墨,而每次研墨,濃度不可能完全一樣。你看,這四張藥方,分別開自四月初八、四月十五、四月二十一、四月二十九。可是,墨跡深淺都是相同。因而足可表明,這四張藥方是連續開出的——不是作假,又是什麼!”
玉芝醒悟,但是僅僅憑此上告,要求開棺驗屍,似是還嫌證據不足。
一進臘月,活計少了,起得晚,這天姑嫂醒來躺在被窩裏正說著話兒,忽聽“啪啪”的敲門聲,嫂子急忙穿上衣服出屋,開了院門,沒人?低頭一看,門檻下有封書信,拿回屋來交給玉芝,拆開來一看,無頭無尾,等於是張匿名帖子,上麵寫道:
可憐景王清,舉報皆為公。
不知官相護,徒自命喪生。
胡某下毒手,砒霜藏酒中。
開棺驗屍日,冤案即可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