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勾欄院2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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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
    包公回到府衙,已是巳時將盡。一問,並無誰家失盜、前來報案。真個令人納悶兒,難道這倆盜賊不是在京城竊得此匣的?沒吃早飯,已經覺出餓來。包公剛要命人通知廚房早開午飯,趙虎匆匆走了進來,稟報說,方才他帶人去南城巡查,在一勾欄院內見一嫖客痛打一名妓女,說她偷了他的東西;妓女矢口否認,調解不成,帶來衙門,請大人發落。
    包公一聽又是勾欄院,不禁有些厭煩,心裏說,趙虎這人忠實有餘,精明不足。若是張龍遇到這等小事,絕不會拿來麻煩府尹大人。唉,無可奈何,身在其位嘛!隨便問道:“他究竟丟失了什麼值錢東西,竟出手打人?”
    趙虎:“他說丟失的是一個木匣,裏邊放的珠寶首飾。”
    包公聽了,不由得一震,命趙虎詳盡地講講前後情況。
    ……堪折園是本城最大的一等勾欄院:前天傍晚接待了一位嫖客,名叫沈全有,四十五六歲,由淮南來此行商。此人上月底來過一次,這次來仍是宿在欣哥兒屋裏。這位嫖客吃喝全在妓館,很少出門。今天睡至辰時醒來,見欣哥兒仍在酣睡,可是屋門卻是開著?不由得一激靈,翻身而起,一摸枕下,珠寶匣子已經不翼而飛!急忙推醒欣哥兒質問……
    趙虎講完以後,又補充說:“我仔細驗看了門閂,見那上麵有刀撥的痕跡。另外,還詢問了鴇兒龜奴以及別的妓女,都說欣哥兒從無偷竊客人銀錢的行為。”
    包公“卟哧”一笑,命趙虎將人帶來書房查問。
    一向莽撞粗魯的趙虎,此次辦事卻如此細致周到,所以包公笑了。不料這一笑,竟將趙虎笑了個大紅臉!他慌忙轉身出屋,帶人去了。
    在趙虎稟述之時,張龍一直站在門口外邊聽著。
    嫖客沈全有、妓女欣哥兒,由一名公差看守,站在院角等候著。趙虎走出老爺書房,向他們一招手,公差將兩名當事人帶了過來。趙虎一轉身,見張龍正冷冷地看著自己;他張了張嘴,可什麼也沒說,隻是訕訕地低下頭,隨著前邊三人走進書房去。
    張龍倒背手、鎖著雙眉,在院中踱步,顯然在思索著什麼。是雙豔堂的人命案?是堪折園的失盜案?還是這兩宗案子之間的聯係?都不是,有件事比案子更令他操心、難辦——那就是趙虎迷戀著妓女欣哥兒!
    趙虎是張龍的拜把子兄弟。共事多年,肝膽相照,出生人死,情逾手足。可是,自今年初隨包大人到開封上任以來,他覺得這個盟弟逐漸有了變化。以前一到假日,他就到自己家飲酒談心,越往後來得越少了,尋也尋不到,好像是故意躲著自己。問他是否對自己有所不滿?趙虎笑嗬嗬地搖著頭,連說:“哪裏會呢,哪裏會呢!”後來,又漸漸發現他的衣著不再那麼邋遢了,胡須也注意梳理了——莫非說,他有了相好的女人?
    趙虎家在信陽,現今一個三齡稚兒,寄養在親戚家,妻子已於兩年前病逝。張龍曾勸他續弦,可他總是搖頭,從未將此事放在心上。如今怎麼竟一反常態?張龍問王朝,王朝說他一點兒也不知道趙副捕頭有什麼隱秘。又問馬漢,馬漢悄悄地講了實情:“這事已有兩個多月了,隻因您是頭兒,又是虎哥的盟兄,怕告訴了您,您要大發雷霆。趙虎哥戀上了一煙花女子,就是堪折園的欣歌兒——您可別說是我講的!”
    張龍一聽,火冒三丈:心說:趙虎呀趙虎,你簡直是個天字第一號的大渾蛋!你要是正兒八經地續娶妻房,我不但讚成,還會盡力幫你。可如今你、你千不該萬不該玩娼妓啊!咱們跟隨包大人多年,還不了解他的脾氣秉性,他若知道了,豈不立即把你除名開銷了!這還在其次,最根本的是戲子無情、婊子無義,她會實心實意、安安生生跟你過一輩子?!
    第二天正是歇班,張龍將趙虎叫到家中,徑直問他有沒有此事?趙虎低下頭,又緩緩抬起來,坦然承認。並且講了前後經過。
    二月二“龍抬頭”,開封城慣例,在龍王廟前舉辦燈會,以祈求今年風凋雨順,千萬別鬧大水。堪折園的幾名有頭有臉的姑娘,也在鴇兒、龜奴的監視下,出來觀燈。一個飯攤前,圍了一幫人。身著便服的趙虎走過去一看,原來攤主當場抓住了一名偷燒餅的小乞丐。小孩子苦苦求饒,攤主拳打腳踢,揪住耳朵不放。趙虎剛要上前製止,忽見一名女子衝了過去,喝道:“住手!對小孩子,打兩下還不成,怎個沒完沒了?我替他賠你!”說著,掏出幾個銅錢扔到案板上,拉過小乞丐走出人群。
    小乞丐走了,鴇兒過來,責備姑娘多管閑事!趙虎認得這個堪折園的老鴇子,至此,他才知道那位見義勇為的女子,竟是世人輕賤的煙花姑娘!
    過了一些日子,趙虎歇班,在盟兄家飲酒談心,直到天黑才離開。一個人行在大街上,東遊西逛,反正回去也是獨個兒躺下睡唄,多晚也沒關係。酒後口渴,恰巧路過堪折園,抬腿走了進去,指名要欣哥兒,原隻打算喝壺茶就走,哪知二人越談越投機,從當今世道,談到人生命運,從清官奸臣,談到契丹入侵;從男女之情,談到陰陽鬼神。天晚了,欣哥兒又是殷勤挽留,趙虎也就住下了。魚水諧歡,倆人雖說都是過來人,可全都覺得隻是這次才是破天荒的銷魂!
    一回生、二回熟,後來趙虎又去了兩次。男女情愛這種事兒,真個是沒法講理,也沒法說清。有的多次相聚,淡如清水;有的一見鍾情、熾熱如火。趙虎第三次去的時侯,二人已經談起贖身成親的事了。
    欣哥兒的身價是三百兩,她自己積攢了一百二十兩;趙虎幾年來隻存下一百兩,他講完了與欣哥兒相識的經過以後,請求盟兄借給他八十兩,日後一定歸還。
    張龍說:“休說是借,無償幫你,也是理當合份的。我隻是勸你,此事要三思而後行。包大人的心性、道德,你該曉得。難道你甘願為一煙花女子丟了大好前程?”
    趙虎說:“誰人不知你在老爺麵前倍受賞識、信任。望你替兄弟說說情,求他開開恩,通融一二。大哥,這是我頭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求你!你若不管,我就豁出去讓老爺除名好了。”
    張龍見盟弟已經鐵了心,說破嘴勸,怕也不起絲毫效用,就順口敷衍過去。
    半個月內,趙虎問過兩次:“你跟老爺講了沒有?”張龍總是以“沒得機會”作答。實際上,他估計說了一定碰壁,豈不自找難堪。
    誰知到了本月初,趙虎突然找到家來,說:“你還沒跟老爺提我這事兒吧,別提了,我跟她崩了。”
    問他為什麼,他搖搖頭,扭頭走了。
    可今天,怎麼又跟那女人勾搭上了?若是徇私舞弊,那可是犯法,罪加一等,要坐十年八年牢房的啊!他憂心忡仲地走到書房門口。
    包大人的查問已經到了尾聲。
    沈全有丟失的木匣及其中的珠寶,完全同雙豔堂的一模一樣。沈全有來自淮南,那兩名盜賊是南方口音,據此可以推斷是跟蹤下來的,隻是路上沒有機會下手。看來,被告欣哥兒是無辜的了。
    倒是原告沈全有,引起了包公的懷疑:
    一、他在回答匣中之物的名稱和數目時,躲躲閃閃,吞吞吐吐。如果確是你的東西,完全可坦然直言嘛!
    二、問他來到京城可有預定買主?回答沒有。問他為何不去多方聯係,而在勾欄院連住三天,隻出去一次,還不到一個時辰?他無言以對。
    三、問他這些東西大約能值多少銀兩?他先是說五六千,後又說上萬。身為珠寶商人,行情、銷路全都不懂?連自己貨物的價格,也竟然不知?
    從他的言談舉止來看,不像商人,更不像珠寶商人。從他白皮細肉、大腹便便來看,也不像盜賊。說他是外地官吏,可又帶著市井江湖習氣?包公十多年來走過很多地方,單是審理案件二三百宗,可謂閱人多矣!然而,竟看不出這個沈全有到底是什麼身份?到後來,不論問他什麼,他都不吭一聲了。
    天已正午,包公早已餓了,說:“你不講也罷,下午升堂審訊,那可就有大刑侍候了!”說著站起身,命將沈全有看管起來,將欣哥兒送回勾欄院,趙虎應諾,帶人出屋:
    眼下,沈全有畢竟還不是犯人,不能關進監獄。趙虎把他推進前院的一間小空屋裏,上了鎖,然後,就送欣哥兒走出衙門往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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