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蕩婦”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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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和馬漢分手以後,包公信步走來。他感覺到似是有人注視著自己,扭臉一看——是宋月彬站在街道那邊的斜對麵,手裏還提一大包袱。包公走過去與他交談,原來這宋月彬是來找他家過去的女仆劉氏的。劉氏原來是月貞的乳娘,後來則侍候宋母。上個月宋母自縊身亡,才辭工回家。昨天宋月彬收拾屋子,檢出母親的舊衣服十多件,送來給在他家辛苦了半輩子的女傭人。
劉氏就住這西大街的一條小巷子裏,包、宋二人邊走邊談,不一會兒便到了她家門口。包公自己不主動提出告退,宋月彬也不好阻攔,隻得讓他和自己一同走進院裏去。
劉氏是個熱心腸的人,聽說是知府大人包青天親自登門來訪,更是覺得無比榮幸,招待愈發殷勤。宋月彬送過衣服,沒說幾句話,便起身告辭了;包公說他還要多向劉大嬸“討教討教”。
“喲,大老爺這麼說,我老婆子可擔當不起啊!沒別的,您就敞開問吧。凡是我知道的,不論是我親眼見的,還是耳朵聽來的,我是竹筒倒豆子。隻要您不嫌囉嗦就成。”這位年逾五十的村婦和問一句答一句的宋月彬截然相反,說起話來一句接一句,若不打斷,別想她自動停下來,歇一歇。
她和月貞,不是母女,勝似母女。月貞有些心裏話,連母親都不講,也要同她講,可說是到了親密無間、無話不說的地步。杜家剛來提親的時候,月貞心裏直打鼓兒,劉氏說:“我去掃問掃問,想辦法暗地裏替你相一相。”
原來,劉氏的姨甥女便是杜家公子的叔伯嫂子楊氏。
劉氏悄悄來到杜家莊,掃問了,也暗地相了。當然,像陽萎那類的暗疾,是掃問不出來也相不出來的——劉氏根本想不到這一層上去。
成親兩年了,也沒孩子。月貞來住娘家的時候,晚上無人時,劉氏問過,開始她不說,劉氏急了,說:“你有什麼話,不能連我也背著呀!”月貞低下頭,啜泣著講了真情。並且說,一直延醫診治,至今未能見效。
當包公問到她那姨甥女及其男人即杜小元時,劉氏撇嘴搖頭,說那兩口子,都是“黑心爛腸子”!
原來,月貞懷孕以後,杜小元對他那媳婦說:“守業那種病,根本沒法治。皇上厲害不?富有全國,生殺在握,得了那種病,照樣治不好!我敢打賭,他媳婦肚裏的孩子絕不是他的!”
可那野種是從哪兒來的呢?在杜家莊,根本沒有半點兒機會,準是回娘家的時候偷漢子了!於是派楊氏來找她姨打聽。
劉氏將姨甥女訓斥了一頓,誰知頂回去沒幾天,杜小元自己又來了。
那天,劉氏正在門口碾盤推粘米,杜小元假裝路過這裏順便來看看,然後便拐彎抹角地又提到了這件事兒,劉氏說;“小姐從小就規規矩矩,住娘家來,根本不出門。偶爾進城買點東西,也是由我陪著。這郡主屯上百戶人家,能跟小姐說上話的男人,隻有兩個。”
“都是誰?”杜小元一聽來了精神。
“一個是她一奶同胞的哥哥;另一個是在這兒做工二十多年,一個看門的。”
杜小元急忙問:“哎。會不會就是他?”
“小姐出嫁的時候,這看門的老田頭兒,己經七十四了,去年秋天,活到七十八死了。”
讓杜小元來了狗咬尿泡空歡喜!
正說著,赫老五從井台下來,擔著一擔水走進院裏去。
杜小元眨巴眨巴眼,問:“這是她家長工?”
“不錯。”劉氏停了一下才說:“來了不到十天,還沒見過小姐呢。”
杜小元碰了一鼻子灰,低頭搭腦地走了。
“依你看,赫老五這人究竟怎麼樣?”包公隻是隨便地問了這麼一句,又勾起劉氏滴哩嘟嚕說出一大堆來……
赫老五來這兒做長工,勤快,不惜力氣,不論什麼活兒都搶著幹,頗得主人喜歡。過了幾個月,逐漸地覺察出他有個習慣,就是每個月領了工錢之後,他必進縣城一次,可是任何東西也不買,全都是空著手回來。
一個山裏人,城裏又沒有親戚,他到底是做什麼去了呢?不能不使人有所疑惑?
有一次,宋月彬從教館處出來,抄近回家,穿過一條巷子,不知這裏是妓寮下處聚集的地方,夫子好惡心。正在這時,忽見從前麵一院子裏走出一個大個子男人來,不是赫老五又是哪個!
回到家,主人便將長工訓斥了一頓,赫老五隻是低著頭站著,一聲也不吭。這時,月彬已有了將其辭退的意思,隻是家中太需要一名挑水、看門、侍弄菜園子的人了,一時又找不到頂替他的。
過了幾個月,宋月貞抱著孩子住娘家來了。姥姥、舅舅對這小外甥別提多喜愛了!隻是劉氏心中不免有一絲兒起疑:姑爺那病真的治好了?
第二天,晚飯後,劉氏抱著孩子陪小姐出來散步,走到菜園子。赫老五正在澆水,一見小姐趕忙請安,說:“姑奶奶住娘家來了?”
劉氏說:“喲,你這沒嘴兒的葫蘆,今兒也開竅了!又沒有引見,你怎知道這是姑奶奶呢?”
“嘿嘿嘿,”赫老五憨笑著:“我就是姑奶奶推薦來的嘛!”
“真的,小姐?”劉氏回頭一看,哪知月貞弄了個大紅臉。
月貞慌忙將此事差開過去,說:“這孩子很重呢,劉媽媽讓我來抱著吧!”
赫老五:“這小少爺多壯實、多福態!”
劉氏端詳著孩子,隻見那眉眼、耳朵、下頦,尤其是那大手大腳,活脫脫一個小赫老五!劉氏心頭“咯噔”一下子,“天啊!難道小姐,她真的……”
又過了兩天,劉氏陪小姐去城裏買點布料,忽見在一巷口圍著好多人,看打架的!不一會兒,隻見從巷裏惶惶地跑出一個人——是赫老五?
月貞命劉氏打聽打聽,究竟是怎麼回事?劉氏掃問了好幾個人,才算弄清了這事的來龍去脈……
大約是兩年前吧,這個黑大個兒(即赫老五)的十歲的女兒被人販子拐走了。赫老五費了老大的勁兒,終於在這巷裏的一家妓院裏尋找到了。老鴇子說是花了二十兩銀子買來的,要想將人領走也可以,交二十三兩銀子,半年來的吃喝折合三兩銀子,夠便宜的了!隔了幾個月,赫老五湊齊了銀子來贖人,老鴇子說不成。物價這麼漲,人價當然也得跟著漲,非要二十五兩不成。赫老五爭也好、求也好,全不管用。今兒又來了,拿出二十五兩。哪知老鴇子又漲了,少了三十兩不成。因為正要準備讓孩子接客,剛給她做了兩件衣裳。赫老五一聽急了,便爭吵起來。這時,一位嫖客從院裏出來,上手一拳,便將赫老五打了個趔趄;赫老五撲上去抓住對方,使出蠻勁一掄,將嫖客摔了個大馬趴,臉都摔破了!那位有錢有勢、又有點武功的嫖客,幾曾吃過這種虧,丟過這樣臉?回院抄家夥,赫老五一看不好,轉身便跑走了。
大偏午了,劉氏才陪著小姐從城裏回到家。一進院門,迎頭見赫老五從書房低著頭走出來,往門洞旁邊的長工屋走去。
月彬還在生氣,講給妹妹聽,說方才有個村裏人告訴他,赫老五在妓院同人打架。這般品行的人,怎能留在家裏看門?故而將其辭退了,明日一早就走人!
月貞向哥哥講了劉氏掃問來的情況,求哥哥寬恕長工。月彬說:“不成,你可知道和他動手的那個人是誰?是連縣太爺都要怵其三分的柴大衙內!赫老五這種人遲早會闖大禍的!”
月貞說:“我們幫他幾兩銀子,將他女兒贖出來,他也就再不會進城了,成天在家裏幹活兒,還會闖什麼禍?”
月彬略一考慮,還是搖了搖頭;月貞又欲開口進言;月彬說:“他若真像你說的那麼好,你家怎的還將他辭掉呢?”
月貞脫口而出:“他不是我家長工,連短工也沒打過。”
“那你怎麼認識他的呢?”
“我,我去廟裏燒香,見他賣苦力,很是能幹。看門老田頭兒去世後,你不是托我們給尋個長工,我就薦他來了。”月貞一邊說著,一邊往屋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