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包公撿了一條命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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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包拯一進府衙大門,迎頭碰上了趙虎,問他那名刺客同夥有何動態?
趙虎嗬嗬笑了,說:“剛一捉住時,也沒細看,原來是個女的!”
……關於捉住這名刺客同夥的經過,包拯已於昨夜聽他們稟告過了。那是將近三更時分,張龍與趙虎忽聽外麵有動靜,立即衝出屋來,隻見老爺窗前,有兩個人正在交手。孰敵孰友,張、趙正猶疑問,一人掉頭便逃——顯然便是刺客了!越街穿巷,三人緊緊追趕。可是,方才與刺客交手的那個人,卻像故意放慢腳步,又總是擋在前麵。巷子太窄,張、趙幾次都沒越過去。眼看刺客就要逃脫了,趙虎氣得大吼一聲:“閃開!”就在那人稍一走神的刹那,張龍越過去,抖手打出一支袖箭,隻見刺客趔趄兩步跌倒;張龍一刀下去,就聽“哨啷”一聲,後邊那人伸劍將刀搪住,叫道:“不要傷他性命,抓活的。”可張龍這刀明明是照準刺客的小腿砍去的,根本不是致命處呀,就這眨眼工夫,刺客就地一滾,魚躍而起,又跑了。趙虎拔腳就追,那人忽然倒地,將趙虎絆了個大跟頭,刺客已逃得無影無蹤了。至此已完全看出,那人原是有意掩護刺客逃竄的同夥:
……女的?包拯想了想,說:“晌午過後,把她帶到書房來問問,有你和張龍就成了,不必再找什麼人。”
午飯後,包拯一刻也沒有歇息,那女人便押進來了。她有二十六七歲的樣子,身材亭亭頎秀,鵝蛋臉兒,前額之高,在女人中頗為罕見。長眉入鬢,直鼻方下巴,與其說秀麗,不如說英俊,更為適宜。一進屋來,包拯驀地升起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當然,不可能見過,可這種感覺又從何而來呢?
去了手銬以後,趙虎命她跪下,那女人昂首直立,說道:“我一不違法,二不犯罪,憑什麼跪下?我一番好心救護你家老爺,幫你們捉拿刺客,你們不叩拜謝恩,那也罷了;反將我拘來審訊,真是豈有此理!”
“噢?”包拯微微一笑,顯得很隨便的樣子,說:“先講講你是為什麼、又是怎樣救護本府的?”
“我不能講為什麼要救你,那樣勢必成為當麵恭維奉承。我知道包大人是最不喜聽這類話的(其實,這是最巧妙的恭維了,可惜包拯沒有聽出來)。至於怎樣救你,那也很簡單。稍微練過幾天袖箭的人,瞄準了目的,十五步之內,萬無一失;功夫好的,在三十步之內,也是百發百中。那名刺客不會不知道府衙裏戒備森嚴,尤其是張趙王馬四位捕頭武功出眾。而他還敢獨自一人前來行刺,這說明他藝高人膽大,身手不凡:這樣的一名刺客,站在窗下,距目標不到十步,而你包大人正躺在床上看書。一動不動,可他竟然射偏了!這是為什麼呢?”女人講到這兒停住,看了看三人,才接著講下去:“就因為這時候,我拾塊碎瓦朝他手腕打去,他一抖動,才失去了準頭。接著,我便與他兵刃相擊搏殺起來,這是你們親眼所見啊!如果我與他是同夥,為何不立即翻身逃走?難道故意在此交手過招兒表演一番嗎?至於我用劍搪刀,那是因為我想到刺客必有來頭,怕你一刀將他殺死,不就無法查問主使人了嗎?以上所述真偽如何,我想包大人自會明斷。”
包拯聽了,心中說:沒想到這名躥房越脊、舞刀弄劍的女人,竟有這麼好的口才!同那位讀過經史子集的第一個尚青雲,幾乎在伯仲之間,難分上下。包拯對她所述內容不置可否,而問起她的姓名、籍貫,以及如何發現刺客的。
女子自稱名張婉蓉,乃雲南大理人——很明顯是謊話。她滿口的北地言語,沒有半點雲南音調。反正是說的越遠,越不便核查就是了.她講自幼隨父習武,父母去世之後,孤身一人浪跡江湖——越是沒有牽連,越是無法查詢。她講,昨夜見一身穿夜行衣的人從房上掠過,練武的人好多事,便跟蹤下來,等等。
看來這次“隨便問問”不會有什麼收獲了。哪知就在她又被戴上手銬、轉身出門時,從她那回眸一瞥的身姿、神態及充滿了怨恨和鄙夷的目光中,包拯陡地想起一個人來!雖說已經過去十幾年了,但那人最後一瞥的形貌、神態、目光,卻清晰地印在他腦中。這女子竟恁的酷似,莫非是他的女兒前來報仇?不對,她所講的救護自己論據,至少在目前還是推不倒的。
第二天,為審閱、批複幾件下麵的申報、及修改簽署幾份送上的呈文,包拯忙得不可開交。有關刺客一事,就暫且放在一邊了。甄審叢友仁家真假女婿之事,也沒工夫問及。
包拯沒問及,叢知縣可是迫不及待呀,兩個女婿的笑話,怕是昨日半天時間就已傳遍全城了。如果遲遲地甄別不出真假,把兩個大小夥子同時養在家裏,那笑話會越鬧越大!這且不說,也沒法向女兒交待,使那可憐的孩子心神安定下來。
吃過早飯,叢知縣便在他的書房外間屋,擺開了陣勢。除了沒有高喊堂威之外,其餘的都和正式升堂審案差不多。首先傳進來的是第二個尚青雲,叢知縣一共向他提了八個問題。有的大問題裏,還套著小問題,如問他父親的生日是何月何日?壽宴上都有什麼菜,他父親最喜歡吃的是哪道菜?既有正麵問,也從反麵詐:如問他父親胖瘦高矮時,故意說記得他父親左耳後邊有‘黑痣’(實際上根本沒有),看他是不是察言觀色,順坡而下。叢友仁原以為用不了幾問,就能把這個無賴問垮了,哪知對方講的不但全都準確無誤,而且回答時泰然自若,張口就來。如果不是真的,如果不是長期在他父母身邊,是絕對回答不上來的。最後問道:“你父親給我寫信時,說你在旁邊看著呢,他引了一首詩,你記得嗎?”“記得,那詩裏有個叫王倫的,他、他往水裏拋桃花吧?那時,我才八九歲,不懂是啥意思。”叢友仁點點頭,又問:“我第二次回信時,那已是兩年以後了,也引了一首詩,我想你父親一定同你講過吧?”“講過,是杜甫想念李白的吧?其中有什麼鴻雁來著?都忘了。”第二個尚青雲說完撓了撓腦殼,嘻嘻地笑了。
原來,在叢知縣心目中,第一個尚青雲肯定是真的。別的先不論,隻一條就足以證明。在他來到的半月後,叢友仁便提到拜堂成親的事。尚青雲說:“父母相繼亡故,小婿過於孤單,前來投奔。主要是為在嶽父身邊,多聆教誨,並不急於成婚。目下天氣漸熱,你老又公務繁忙,不要為操辦婚事,累壞了身體。是否到秋後天涼時,再講?”
又過了二十多天。叢友仁考慮到,青雲與肖玉雖然分住前院後院,日子久了,難免相見,說話行事,諸多不便。而且,青年男女往往不能自持,一旦鬧出笑話,反而不美。所以,又再次提出早日完婚,了卻一樁心事。開始尚青雲還是婉言推遲,到後來才勉強從命了。
請問,如果是假冒的,能這樣嗎?巴不得越早成婚越好呢。入了洞房,木已對舟,再露出破綻也不怕了。
所以,叢知縣原來就沒打算訊問第一個尚青雲。可現在不同了,經過方才的訊問,已完全肯定了第二個是真的。那麼,第一個則必然是假的了!所以,第二個尚青雲退下之後,叢友仁隻喝了幾口茶水、在屋中踱了幾步之後,便命人將第一個尚青雲傳了進來。一種多日被欺騙、被耍弄的屈辱心情,促使知縣老爺下了狠心,問兩三個問題。答不上來,便立即打入監牢,沒什麼可猶豫的!
真也怪了?這個尚青雲在回答這八個問題時,不但同樣的正確無誤,同樣的態度從容,而且更加有條有理!當最後叢友仁又提到在那兩封信中所引的詩句時,這個一向文靜、持重的尚青雲像是忽然回到了活潑的少年時一般,說:“我父親寫信時,我還扒著桌子瞧呢!那詩寫道:‘李白乘船將欲行,忽聞岸上踏歌聲,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王倫送我情。’你老引的詩是杜甫寫的《天末懷李白》:‘涼風起天末,君子意如何?鴻雁幾時到?江湖秋水多’……”
“好了,好了。”叢友仁煩躁地揮揮手,令其退下去了。
你說,這不是奇了怪麼?
叢友仁承認自己不如包拯,但也不是差得太多。二十年來,協辦主辦的案子有幾百件,今日竟連真假女婿都甄別不出來,傳揚出去太丟臉了!起晌以後,他來到後院看望女兒,也藉以寬寬心。這幾年來,他有個習慣,凡是心裏不痛快,就願意跟女兒叨吩叨吩,叨吩完了,煩惱、鬱悶就掃而光了。
叢肖玉是個性情開朗的姑娘,一向受父親寵縱慣了,說話隨便;尤其是母親去世以後,衙門的事就把父親全占了,家裏大小事全由她操持、裁決,敢做敢當,爽快利落,一點也沒有深閨小姐那種嬌柔羞怯的樣子。當然,遇上這種事,心裏自是不高興,可一會兒就過去了。昨天,父親送走客人以後,來安慰她,她反而笑了,說:“可惜就來倆,來他幾十個才好呢。那不就更證明你女兒品貌出眾、傾國傾城了嗎!”
叢友仁嗔怪地:“胡說!大姑娘家也不害羞!”“這有什麼害羞的?皇家公主招駙馬,相府小姐拋彩球,不比這還鬧騰了嗎?”“你呀你……”父親用手指點點女兒,也說不出什麼來,隻好走了。
眼下肖玉正在練寫字呢,一見父親皺著眉頭走進來,便問:“看你這樣子,準是還沒審出真假來,對不?”
父親長歎一聲,將上午甄審經過說了一番。女兒說:“你自己審不出來,何不請位能人高手?離得這麼近,請也不費難。”
“你是說你包叔父?”友仁見女兒直搖頭,“那、那還請誰呀?”
“呶——”叢肖玉一指自己鼻子尖兒。
“啊?!那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傳為笑柄了!”
“這有什麼呢?再說咱父女不講,誰也不知道呀!他倆在本地均是無親無故,真的,留下給你做女婿,他自不會講出去吧;假的,驅逐出境,趕得遠遠的!”肖玉見父親似有所動,就進一步鄭重說道:“我不像你那樣;衙役三班,升堂審案似的。我隻裝作在後花園邂逅相遇,問他幾句話就成了。問的都是小時候一同玩耍時的言語、故事。如是假的,任他怎麼準備,也是答不出呀!”
叢友仁想了想,覺得也對,就同意了。父女倆商定於明日早飯後進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