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經過這幾天的明察暗訪，案情在包拯的心中已經有了個輪廓。但是，怎樣取證，從何處切人、突破，著實使他大傷腦筋。掌燈以後，他或默默而坐，或背手踱步，都是在絞盡腦汁思考這個事兒……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包拯終於想出了一招妙計。他不無得意地講給張龍聽，不料想，他這位最得力的助手卻反應冷淡，疑疑惑惑地說：“這樣做合適嗎？”
    “怎麼不合適？”
    張龍說：“我覺得您跟我們不一樣。知縣老爺是朝廷命官，升堂辦案，應該是正經的、嚴肅的，如今這麼做，是不是有點荒唐？以後傳出去，會不會對您的聲譽不好？”
    “你這人頭腦未免過於古板。比如過河，是乘船，是搭橋，還是泅水？應當依勢而定，不能死守一條。什麼叫正經？什麼叫荒唐？過河才是最根本的。至於我的聲譽，更不值得考慮。”包拯費了一番口舌，終於把張龍說服了。
    眼下就等趙虎了。因為在這出戲裏，要請他扮演一個重要角色，怕他犯起牛脾氣來，硬是不幹。
    亥時正，後窗上輕輕響了兩下，張龍出去把“鬼魂”引了進來。包拯耐心煩兒地向趙虎講了審訊方案，哪知還沒講完，趙虎便輕輕一拍手，說：“包老爺，你這腦瓜兒就是靈！”
    包拯命捕快去通知趙文由，讓他告訴文甲、文申、及沈氏、楊氏、小姐等女眷：一會兒老爺問話，不準睡覺、不準出門，在屋坐等，隨叫隨到。
    這時間，包拯和張龍來到東跨院，說今夜要在靈前審案，命兩名守夜的老仆人到前院歇息。老仆人連連應諾，他倆巴不得睡個安穩覺呢！
    兩老仆走後，捕快和趙虎來了。包拯命捕快守在院門口，不準任何人近前。然後，三人便忙活著把屍體抬到裏間屋內，脫下死人裝裹給趙虎穿上，臉上再抹把紙灰，躺下不動，真個和死者一般無二。
    趙虎又坐起：“哎。到底是先審誰呀？”
    包拯：“沈氏。接著是趙文由。”
    趙虎說：“可我也覺得應當先審楊粉蓮、趙文甲。他倆雖沒有作案時間，可以買通別人嘛！”
    先審誰，再審誰，這裏邊很有學問。因為這種特殊的審訊方式，盡管安排周密，審過幾個人之後，仍然難免露出破綻。所以，嫌疑最大者應當先審，最好是第一審就使凶手原形畢露。方才他們三人在客廳裏曾商量過此事，張龍提出先審楊氏、趙文甲，理由剛講了一半，就被別的話岔過去了，沒有最後定下來究竟先審哪一個。
    現在，趙虎再次提出此事，包拯考慮了一下，說：“還是聽我的吧，第一個傳訊沈氏。”
    張龍剛要出去傳人，又被大老爺叫住了。包拯站起來，來回踱了兩趟，最後決定：第一個傳訊趙文由。因為還要考慮到先易後難，雄關固然難以突破，如果見前後左右的幾個關口都投降了，就會極大地動搖堅守的信心。
    通過這兩天的側麵訪查和正麵接觸、觀察，包拯已經認為沈氏是最大嫌疑的凶犯，也是最不易對付的對手。
    趙文由萬沒料到今夜老爺審案，第一個傳的竟是自己？更沒料到審案的地點不在前院客廳，而是在靈堂？他一進屋，兩腿便哆哆嗦嗦站立不住，一下子跪在了地上。
    縣太爺威嚴端坐：“不要跪我，對著你父的屍體！”
    之後，包拯站起，正冠整衣，向屍體躬身拜揖，講道：“趙老先生，你三次托夢給我，說你長子趙文由天良喪盡，壞事做絕。今夜本縣特地將他提到你的靈前審訊，你若真個含恨而死，冤魂不散，則請你當場顯靈。”
    包拯坐下以後，展紙舔墨，準備邊問邊錄：“趙文由，你做的壞事，本縣俱已得知。望你自動招出，以求量刑時，適當予以寬待。不然的話，徒使皮肉受苦，反而加重罪刑，你可要好好地思量思量呀！”
    “是，小民不敢，小民不敢。”
    “好，那就先將你篡改亡父遺囑的經過，一一招來。”
    啊？趙文由沒想到一開始便當頭來了這麼重重一棒！打得他眼冒金星，暈頭轉向！
    “我，我沒有篡改遺囑，真的沒有！大老爺，你可不能聽信胡言亂語，冤枉我呀！”趙文由磕頭如搗蒜，之後又挺直了腰板，說：“遺囑一直由繼母保管，鎖在櫃裏，我想改也改不了啊！”
    包拯一聲冷笑：“遺囑在沈氏手中，不就等於在你手中嘛！你二人通奸，由來已久，全院上千人無人不知。也罷，你先把這事兒，即與沈氏的奸情，講請楚了也成。”
    趙文由的腦袋裏急速地轉了幾個圈兒，從縣太爺的神態、語氣裏，聽得出來，他已確知此事，並堅信不疑，莫非沈氏已經供認？不會呀，那女人可不是膽小鬼、軟骨頭。是別人給捅的？不會。我二人做事極為穩妥，一年當中不過三五次而已，都是在萬無一失的情境中行事的，敢說沒有走漏過半點風聲。那麼，知縣老爺又是如何得知的呢？看來，還是他裝模做樣地詐唬我……
    “趙文由；你是招與不招？”
    “啟稟老爺，沈氏乃文由繼母。小民自幼讀聖賢之書，豈能行此禽獸之事？”
    “那麼，我來問你，前天子夜時分，你到沈氏房中做什麼去了？”
    “沒、沒有。這是從何談起啊！”
    包拯：“你在她窗上輕輕敲了三下，她也沒問是誰，便悄悄地將門兒開了半扇。你側身入內，事實如此，有人目睹，你還敢不招！”縣太爺講罷猛地一拍桌子——這是和趙虎事先定好的暗號。
    一種細微的陰惻惻的聲音傳來：“招吧，小子。反正，你的陽壽也到頭了。”
    咦？這是老爹說話呀！似是從靈床的那一頭發出的？趙文由抬起頭一看——
    “畜生！”屍體猛地坐起，目皆欲裂，須發戟張：“你奸淫繼母，篡改遺囑，罪孽深重！判官老爺減去了你二十五年陽壽！明夜三更，無常便來索你狗命！”
    啊！趙文由嚇得昏厥過去，張龍用冷水將其潑醒。他微啟雙目，餘悸未消，斷斷續續地招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