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於大殿兩側的弟子們都麵露詫異之色，這詫異的確來的有憑有據。走進來的這個小老頭無論是衣著、相貌還是自身氣質都透著一股莊稼味兒。修士，不就該是遺世獨立的清曠麵目麼？要不是有剛才白衣老者的一番話做論據，誰能想到這個周身散發著猥瑣氣息的小老頭兒竟然是個可以撐得起一個山門的大能！
    更何況，淩霄暗自在心中盤算，剛才那美婦叫他靜觀真人，那白衣老者稱他為師弟。既然眼前這個老頭兒是景門掌門符修靜觀，身居主位的白衣老人一定便是大乘劍修——死門掌門衝虛道長。
    沒想到淩霄還未成功進入內門，便見到了上八門中最有權威的兩大長老——靜觀和衝虛，二人皆是顧含章的同門師弟，在整個十三山中資曆最老。至於左邊的嬌媚婦人，約莫是生門掌門，丹修浣雲。論資曆，在十三山中算是小輩。
    “隻是為何這兩位長老不去蓮華小境守著，不去挖掘那些根骨俱佳的新人，反而要來清心殿聽這幫廢物釋道？”雖說劍修大能就在麵前，淩霄卻沒有得來全不費工夫的欣喜，“下四山這幫弟子，向來是被上八門門主不屑一顧甚至避而不及的。洪一缽曾說清心殿的考試往往僅設置一個門主作為考官，最多時也不過兩人，如何這次竟來了三個？其中一個，竟然還是十三山巨擘衝虛道長……”
    奇怪，太奇怪了。
    莫說淩霄覺得奇怪，下四山的其他弟子也生出疑心。一個個屏著氣凝了神，生怕在兩位長老的眼皮底下出什麼紕漏，大殿中的氣氛霎時沉重起來。
    “揭你短？哼。你短處太多，我就算長出十張嘴都揭不過來！”白衣老頭板起臉，指了指那把空著的硬木座椅說道：“既然來了，就快些坐下，青鸞台、蓮華小鏡那邊早都考起來了。”
    “是了，是了。”靜觀眯起眼睛笑著回道，一張臉皺縮起來，每道褶都指向他那紅紅的大鼻頭，好像個在揪子上點了一點紅的包子。他弓著腰，背著手，在一眾弟子的目光中樂顛顛地走向自己的座位，然後重重地把自己的屁股拍在太師椅上。
    這靜觀是個脾氣好的老爺子，本該是被放在高堂上供著的人，隻因為不修邊幅，倒被其他二位掌門襯得像一出戲裏的醜角。
    可跟那位不苟言笑的衝虛道長比，淩霄反倒更喜歡這個小老頭。“像個老頑童似的。”既然見了這麼一個“和藹的高人”，淩霄便忍不住偷偷打量那位“將來的師父”。
    衝虛道長麵容十分硬挺，雖說頗見老態，也掩不住一身風骨。估計年輕時還是個招姑娘喜歡的俊俏公子哩！隻可惜嘴角總是耷拉著的，左右還各有兩條刀裁似的深紋，看起來頗為嚴厲。
    “估計他當年也不是那麼有人緣。”淩霄想，“平時肯定很少給人好臉色看，成天把自己弄得苦大仇深的，有什麼意思。”
    等衝虛和靜觀紛紛落座，浣雲真人便輕攏薄紗，帶著笑意施施然站了起來。櫻唇輕啟，柔媚溫軟的聲音像漲起的潮水一般漫上在場所有弟子的腦海。
    “各位在外門學習也有一段時日了，如今既然能登堂入室，走進這清心殿的大門，想必心中已經對會試流程了如指掌。就不需要我再贅述了吧？”
    左右弟子齊齊應聲。立在高堂兩側的小道童端起托盤，將托盤中的木牌分發給各弟子。淩霄輕輕對著道童道了聲謝，拿起木牌，看到上麵刻著“廿六”兩個字。
    這順序既不太前也不太後，卡在正中間，勉強算是個吉利數。
    “拿到壹的弟子留下，其餘弟子去殿外等候。”還是那種輕柔的音調，話鋒一轉便添上幾分威嚴，“記住，莫做不合規矩的事，這高堂上坐著的人啊，眼睛裏可容不下一粒沙子。”
    淩霄跟藏山一眾弟子退出殿外，清心殿便整個兒覆上了一層結界。殿外長著幾株古鬆，皆是千年的壽命。銅枝鐵幹間藏著肅殺之氣，搭上十三山種漸濃的秋意，直冷到人心眼裏去。
    不知為何，淩霄又想起藏山深林中的那棵枯樹。若是那棵樹不遭難，繼續生長，現在指不定比這些古鬆精神多少倍呢。
    離開那片林子已經有好幾天了，就算不刻意地去想，樹上的那句話也時不時地在腦子裏閃現，淩霄總疑心那句子裏藏著攝魂的法術。當時未察覺出來，恐怕是自己修為不到家的緣故。
    這法術最好早點散了，可別像狗皮膏藥一樣甩不掉啊。
    隻是自己從來沒聽說過藏山有個叫昭華的姑娘，八成是從前在藏山修煉的女修士，跟哪位道友在樹下定過情。
    可那法陣又是誰布置下的呢……如今還在世的大能……莫非昭華是這十三山哪位掌門的舊情人？
    淩霄搖搖頭，既然已經逃出生天了，還是不要去猜測這些陳年舊事為好。想畢，便學著突然正經起來的潘浪，在樹下靜坐，慢慢回憶之前小境界提升時對“抱虛”的體悟。
    過了大概兩個時辰，淩霄聽見小道童招呼：“廿六。到你了。”
    潘浪這個小霸王平時吊兒郎當，難得正經一回，恐怕也是被這次會試的陣仗嚇出來的。
    單獨走進清心殿偌大的廳堂，淩霄便暗自為潘浪捏了把汗。他自詡心裏有底，此刻也覺得嗓子發緊。堂上的三個大乘期的修士即使不說話，其身上所散發出來的威壓也不是普通修士所能忽視的。
    淩霄躬身行禮：“藏山弟子衛淩，拜見三位掌門。”
    浣雲微笑著點頭回應；衝虛依然麵無表情，看不出喜怒；隻有靜觀仔細瞅了淩霄一眼，頗為突兀地說道：“這個小兄弟長得挺招人喜歡的，像咱們的一位故人。”言畢，又轉頭看向坐在身邊的衝虛：“是吧，師兄？”
    “師弟你可真是老糊塗了。”衝虛張口說話，嘴角兩邊的紋路顯得更深，“我不曾有與他長相相似的故人。”
    衝虛情緒未改，可話音之外，竟隱含著一點譏刺之意。
    “師兄說的是啊，人老了……不糊塗還不成了呢……”
    說罷，靜觀便示意淩霄將手放在殿中央的大球上。手指剛觸到那球體，淩霄就感覺到一股沁涼之意鑽進指尖。
    “想必這就是用來測試修為、評估靈根的玄冰儀了。”
    淩霄剛把手放平，還未等他按洪一缽說的那樣向其中注入靈力。硬木座椅上的三人卻仿佛聽到了什麼似的，突然色變。
    “師兄！”“師叔！”靜觀和浣雲一齊看向衝虛。
    衝虛的臉色沉了下去。
    “靜觀，你在這裏看著這些弟子！浣雲，你跟我一齊去蓮華小境！”
    

    作者閑話：

    趁著還沒到零點趕緊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