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上次青姬來訪已經過了一個多月，中秋時節，天氣逐漸轉涼，秋風打過，樹葉颯颯下落，往日樹木茂盛的藏山也溢出一股蕭條之氣。
    潘浪還在閉關，一時半會沒法兒在淩霄麵前聒噪了。雖說有點冷清，倒是能幫助淩霄靜下心來好好參悟青姬透給他的題目。
    這四十多天裏，淩霄每日天光微亮時就出發，飛身登上山頂，對著渺遠的青山參悟。據說這藏山山頂是當年顧含章證道的地方，他證道之後，特意把此地設置成道場供弟子修行悟道，可惜藏山後來逐漸墮落成給富家子弟開後門混日子的地方，除了一周一次的講習，平時登上山頂的人屈指可數。
    幾點稀疏的星辰還沒落盡，東方的天際剛露出一絲魚肚白，淩霄已經到達山頂，開始打坐了。還有十二天就是宗門會試，淩霄這幾天都睡得不甚安穩，於是一天起得比一天早。
    “算起來，我也是二百多歲的人了，怎麼慌的跟馬上要去踏青的小孩子一樣。”淩霄自嘲地笑笑，妖修的壽命是人修的兩倍，進階速度也相應地比人類慢一半，這二百年來，淩霄跟著銀蛟兒在妖域摸爬滾打，雖說還未觸及到什麼修煉的訣竅，沒見過什麼出竅期以上的大能，但也算是看過了一隻家雞見不到的大世麵了。可是這十三山在淩霄心裏，一隻都是一個童年所知的傳說裏的幻象，如今真的半隻腳踏入內門，淩霄心裏到有一種老樹開花似的惴惴不安。
    “清心靜氣。。。。。。清心靜氣。。。。。。”淩霄晃晃腦袋，“可不能在宗門會試上掉鏈子啊。”
    宗門會試分成三場，最重要的一場用來招收新生，以完成任務的形式進行。任務本身難度不低，能夠以初期修為完成任務的後生，都極具天賦，是內門弟子當中的佼佼者。淘汰內門弟子那場的則次之，以弟子間的比試切磋為主，屬於窩裏鬥。最不引人注意的就是淩霄將要參加的這外門升內門的考試，以內門長老考察受試者的境界和闡發道義為主，參加會試的外門弟子要麼是一個勁往上堆靈力的白癡，要麼是滿口玄虛的腐儒，幾次會試下來，外門弟子成功升入內門的，一隻手就能數的過來――外門如此，也難怪洪一缽要這麼關注淩霄和潘浪了。
    常人說，無心插柳柳成蔭。什麼事情，你越刻意，越難以達成。而那些不經意間的無心之舉，卻總是能受到非凡的效果。淩霄坐在山頂上，眼下是翻騰的雲霧，遠處是連綿的青山，上連日月，下接靈脈。按理說，總該悟出點兒什麼東西，可是四十多天的打坐，除了鞏固了一點境界，其他的什麼都沒有。淩霄的心裏總有一種若有若無的虛空，他好像是觸到了那點關門，又好像什麼都沒有抓住。
    淩霄不由得懷疑起來：“難道我真的是個文盲？”
    人類的智識和對天地的體驗總是比飛禽走獸高一個檔次，這“抱虛”二字，本來是以三天為限的悟道題目，到了淩霄這裏，花了四十天也未完全參透。
    僵硬地打了三刻的坐，淩霄還是覺得胸中空空，無奈地睜開了眼睛。
    厚厚的雲海上現出一層金光，一顆小金豆從雲海中浮起來，劃出暗藍色天空與雲霧的分界線。淩霄有點坐不住了，“傻呆呆地在山頂坐一坐就能證道，顧含章可真是個奇人。”
    “隻是適合他的未必也適合我，我在這兒坐了這麼多天都沒有悟道，再多來個十幾天估計也是白扯。我還不如在山中碰碰運氣找找機緣。”
    思量至此，淩霄心下稍安，運起風來，輕身遁入西邊少有人入的深林裏。
    十三山坐落在中州大陸的靈脈上，山中靈氣充裕，孕育了不少靈草靈獸。與由普通動物修煉而成的妖修不同，靈獸是天地之間靈氣的化結，雖少智識，卻天生帶有靈力和修為，因此經常被修道之人捕捉獵殺，抓取靈獸撫養並使其成為戰力或者直接殺死靈獸剖取其內丹提升修為，都是平常之事。但靈獸修為品階不同，雖說回報頗豐，但尋常修為的修士斷不敢貿然與其為敵。
    這藏山之所以叫藏山，不僅是因為這裏是儲蓄財物之地，也因為藏山西邊的這片長在靈氣集結之地的深林。這裏的樹木大多都有幾千歲的光景，樹與樹互相依傍，遮天蔽日，樹梢都滿溢著靈氣，甚至可以違反節氣四時常綠。茂密的樹林中生活著許多靈獸，藏山的大師傅有感於山門弟子的修為不足，在這裏設下結界並告誡金丹一下的修士不得隨意進入。由於藏山這許多年來沒出過什麼有天賦的弟子，因此至今還無人能將這裏探得透。
    “既然題目是抱虛，我就來這個林子裏看看，估計這世上沒有什麼東西比這些沒腦子的靈獸還虛空的了。”
    淩霄解開了加在身上的修為限製，靈力瞬間漲回金丹期，輕而易舉地就突破了結界。
    森林裏格外幽靜，從葉片的縫隙中透進來的陽光很少，恰到好處地把林子染成幽暗的綠色。雖說修為過了線，誰也不知道這林子裏到底有什麼奇異的東西，淩霄極力地調動起自己的五感，不放過每一聲響動。
    樹林裏傳來一陣陣靈獸的嘶吼，此起彼伏，一會兒遠一會兒近。淩霄選了一棵參天古樹，躍到古樹一根粗壯的枝幹上，將自己隱匿在茂密的樹葉中，合上眼，逐漸入了定。
    眼前浮現出一點微芒的白光，慢悠悠飄至眉心處。淩霄閉著眼，隻覺得眼前的小白點雖然模糊，但是卻可以牢牢地把自己吸引住，它就這樣靜靜地漂浮著，仿佛此刻存在，本身卻是虛無。
    “這就是。。。。。。虛。。。。。。？”淩霄感到自己好像抓住了些許竅門，心下一喜。
    “嗷！”從林中傳來一聲震撼天地的獸鳴，連淩霄身下的這顆古樹也收到衝擊搖晃起來，淩霄猛地睜開雙眼，全身戒備。
    “怎麼回事？靈獸暴動了？”能發出這等衝擊的靈獸，怕不是個地階靈獸！
    “雖說地階下品靈獸我勉強能製服，可是宗門會試在即，要是有什麼不測。。。。。。”
    果然還是走為上策。
    還未來得及動，一把黑色的巨劍斜斜地飛了過來，狠狠地紮在淩霄身旁的樹幹上。
    淩霄心下一驚：“這林子裏還有人！”
    一股濃鬱的血腥氣撲鼻而來，淩霄把視線從巨劍上移開，霎時間心已經涼了半截。
    眼前戳著一隻吊睛長牙的雷虎，全身的毛像銀針一樣豎起來，嘴裏叼著一個人，右邊的牙紮進那人的胸口，左邊的牙戳透了那人的大腿，鮮血順著雷虎的長牙滴下來，落在草地上，形成大灘大灘的血跡。
    淩霄倒吸了一口冷氣，渾身僵直，一動都不敢動――地階上品！他長這麼大，還沒見過品階這麼高的靈獸。
    “嗚。。。。。。”那重傷的人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呻吟。他張開黑白分明的眼睛，在滿頭的鮮血中分外觸目驚心。“救我。。。。。。來日必有重謝。。。。。。”
    “我救你，誰來救我啊。”淩霄的心跳得極快，仿若擂鼓。眼前的雷虎好像又發現了一個可口的點心，眼睛興奮地發出光來，隻是不知道眼前人有幾斤幾兩，加上嘴裏還叼著一個，不敢貿然撲上去。
    “兄弟，對不住了，我還是。。。。。。保命要緊。。。。。。”
    話音剛落，淩霄調動靈力麵朝著雷虎衝去――斷不能跟雷虎拚速度，背朝著它逃跑就是死路一條！
    雷虎沒想到眼前這個人竟然自己趕上來送死，一瞬間怔忡了一下，反應過來時，淩霄已飛出十丈遠。
    “嗷！！！”雷虎憤怒地大吼，恐怖的叫聲在樹林間回蕩。雷虎生氣自己被擺了一道，索性把嘴裏的人丟在地上，撩開四條腿追了上去。
    兩條腿的跑不過四條腿的，腿長的一爪子把腿短的拍在地上。
    淩霄在心裏哀嚎：“這下完了。”
    背後仿佛負上了一座山，千鈞的力施在身上，淩霄硬撐著一口氣才沒被雷虎壓斷了脊骨。
    “後土，開！”淩霄伸手往地上一拍，地麵瞬間被擊碎陷落，雷虎爪下突然一鬆，眼前的人類竟然從地表凹陷處掙脫出它的巨掌，反身躍起，青光一閃，一柄長劍直刺它左眼。
    淩霄這一擊用九成的靈力催動，為的是一擊必中，迅猛如雷虎一時間也無法躲閃，長劍狠狠地紮進柔軟的眼球，虎嘯響徹天際。左眼劇痛加上怒急攻心，雷虎突然發了狂，瘋了似的到處亂踩亂撞，每一擊都帶著噼啪噼啪的雷電，方圓幾丈的草木瞬間被雷霆燒成灰燼。
    “它發狂了！快走！”一隻沾血的手扯住淩霄的衣袖，竟是剛才那個被雷虎叼在嘴裏的血人，他的右腿和胸口上是深深的兩個血洞，血從那兩個洞裏汩汩流出來，饒是修真之人體魄高出凡人數倍，這番景象也不由得令人膽戰心驚。
    淩霄的嗓音都因為驚駭變得扭曲：“這深山老林的，一時半會兒怎麼出的去！”
    “你帶上我，林中有顆枯木，周圍有法陣，這畜生進不去！”
    那人腿傷得很重，站也站不穩了。淩霄一把把他扛在肩上：“指路！”撒開腳丫子狂奔，自從幼時從雞籃子裏逃出來，這還是兩百年來第一次。
    雷虎怒火燒到了頂點，見二人想逃，也不顧劇痛的左眼了，飛撲著追了上來。
    淩霄憋著一口氣，再掐起輕雁訣，用身上所剩不多的靈力支持在樹林中飛躍，身後雷虎的氣息越逼越近，身上扛著一個人，淩霄自己也逐漸力竭，腳步越來越遲滯。
    “堅持住。。。。。。再翻過那層楊樹！”
    “我發誓！！！以後再見到大貓小貓！！！統統殺光！！！”雷虎的氣息近在咫尺，淩霄嚎叫起來，用盡全身的力往前竄去。
    一顆巨大的枯樹獨占了大片的空地，在擁擠的樹林裏顯得格格不入，身後那人向前伸出左手，淩霄感覺到一絲阻滯，接著就是完全的容納，兩人一下子摔落到枯樹底下的草地上。
    法陣亮起青色的微光，撲上來的雷虎被砰的一聲彈飛了。
    淩霄渾身脫力，腦子一沉，直接暈了過去。
    

    作者閑話：

    小攻跟小受見麵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