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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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不清的過去。
模糊印在心裡的情緒。
有著寂寞背叛的痛苦。
那把箭,狠狠朝他射了來。
夜光不應該有感情。
闇夜族的一生,應該是平靜待在黑暗處,沒有任何情感獨自度過一生。
隻要自己從來沒去招惹他。
杜千幸猛然睜開眼。
愕然呆滯目光,盯著眼前床頭。
昏厥前的場景依然環繞心頭。
即使回到自己的居所,仍可以隱約感受到,右手以及心髒泛著微微疼痛。
側過頭,望向椅子。
黯然垂下眸,他所期待的那個人,並沒有坐在那裡。
房門被人輕聲打開。
進門的連兒見他醒來,露出驚喜來到床邊,道:「千幸大人,您終於醒來了。」
「終於...?」杜千幸感到喉間乾渴。
連兒意識到杜千幸的疑問,急忙道:「千幸大人,您已經睡了五天。」
「五天!」杜千幸訝異一喊。
連兒點點頭,解釋道:「禦醫說您的身子受到刺激,才會昏睡這麽久。」
杜千幸悶悶地沒出聲。
目光望回床頭。
右手上還留有因觸碰祭司大人麵具時的疼痛;心髒深處,是藏著比寂寞更加悲涼的哀戚。
杜千幸不知所措眨了眨眼。
無奈著,即然已經埋了就別再挖出來,讓它永遠躺在裡頭,隻要全都遺忘,沒人記得,所有人都可以得到幸福。
但是他卻又……。
杜千幸重重歎口氣。
連兒擔憂道:「千幸大人,您那裡不舒服嗎?」
杜千幸淡淡道:「水。」喉間的乾,令他十分難受。
連兒急忙倒杯水給他。
杜千幸坐起身,喝了些水,潤潤喉。
想起麵具脫落時,祭司大人流下的兩行淚。
杜千幸沒頭沒腦,向連兒急問道:「我昏睡這幾天祭司大人有來嗎?」
連兒露出疑惑,道:「祭司大人為什麽會來?」
杜千幸止住話。
祭司大人就算來了,也不定會讓人瞧見。
他另問道:「我是怎麽回居所?」
連兒有些慚愧,低下頭道:「小的沒有發現,是小的疏忽。」五天前,他正準備打掃杜千幸的睡房,才發現杜千幸不知何時回房,且一個人躺在床上,看起來相當虛弱,更詭譎的是杜千幸臉上烙印消失了。
因此他急忙去請禦醫過來,還好禦醫說杜千幸過幾日就會醒來,讓他鬆口氣,至於烙印禦醫也無法解釋。
杜千幸沉默不語。
應該是祭司大人送他回來,否則不可能避得開連兒。
「對了,千幸大人……。」連兒急著稟報這幾日發生的事。
杜千幸靜靜聽著。
信皇子太子之位被癈,此刻被關在神官院。
杜子修卻完全沒事;即使信皇子指出所有計劃,包括買通神官都是杜子修提供給他,但神官院的神官最後仍放出杜子修。
為什麽?
沒人知道。
杜千幸悶悶聽著。
連兒最後再道:「千雲大人回來了。」
「千雲回來了?」杜千幸一震。
連兒猛點頭,道:「是。」
杜千幸霎時鬆口氣。
感念著,祭司大人將人放回來。
杜千幸再問道:「千雲現在人呢?」
「聖皇下令建座美神殿給千雲大人,神殿未完成前,千雲大人暫回杜府居住。」
杜千幸臉色沉了下。
聖皇的目的是不打算讓杜千雲回皇宮,打算拆散泉皇子和杜千雲。
為什麽?
突然,門外傳來腳步聲。
來的人見杜千幸醒著,一臉興奮,衝了來,坐到床邊,心喜道:「千幸哥哥,你終於醒了。」
連兒在旁說著:「這幾天千雲大人,天天入宮來探望您,還有……。」連兒瞧見緩緩走來的泉皇子,恭敬喊道:「泉皇子。」
連兒道:「泉皇子也是天天來看您。」
杜千幸愧疚地瞥了泉皇子一眼,道:「謝泉皇子的關心,臣讓您費心了。」
泉皇子板著臉,朝連兒命令道:「你先出去。」
連兒不知所措看了看杜千幸。
杜千幸點頭,道:「你先出去。」
連兒離開後;杜千幸朝泉皇子淡淡問道:「想說什麽?」
杜千雲識相斂起歡愉的心。
泉皇子冷冷道:「皇兄被關進刑囚室。」
杜千幸微微一愣。
照亞娃國度法規,皇族犯了法一樣要受罰,可是皇族因有神所流下的血統,一般是不會送進刑囚室。
泉皇子逼問道:「是你向祭司大人要求的嗎?」
杜千幸悶著心,有了埋怨目光,凝視起泉皇子異常強勢的態度。
是在責怪他的背叛?
還是痛心他不守承諾?
因此現在拿著信皇子入刑囚室來指責他。
即然都認定是他慫恿祭司大人,此刻還來問他什麽呢?
杜千幸沉默得不想回答。
泉皇子再一聲逼問道:「本皇子要你回話。」
杜千幸抿抿唇,有了委屈,道:「你為什麽會這麽想?」
泉皇子沉著臉,走到一旁桌前,拿起麵小鏡子,朝杜千幸丟了去。
杜千幸看著落在腳邊的小鏡子,心頓時亦跟著落入穀底。
泉皇子從未曾這般對他。
杜千幸無奈拿起鏡子,問道:「要做什麽?」
「看看你自己的臉。」泉皇子冷默斥著。
杜千幸頓了一下手中鏡子,隱約之間,猜得到發生何事。
臉頰透過鏡片映在自己眼裡。
烙印消失了。
恍然間,有些明白。
杜千幸放下手中鏡子,道:「是祭司大人替臣消除烙印。」
泉皇子悶著氣道:「他不隻醫治你,還聽你的話,將皇兄送進刑囚室。」
杜千幸亦硬起聲,回擊道:「不是臣將信皇子送進刑囚室,是信皇子自己將自己送進刑囚室。」
「皇族不用進刑囚室。」
「信皇子連續兩次買通神官要殺你,光此重罪就足夠讓他進刑囚室。」
泉皇子狠狠怒斥道:「你是為了你,還是為了我?」
杜千幸話霎時哽在喉間。
泉皇子怨道:「你是為了幫我,才刻意約我去城郊,好讓皇兄有機會殺我?還是為了你自己?為了報皇兄在你臉上留下的恥辱,買通父皇,約我去城郊,好讓祭司大人出現,再為你復仇。」
「不管是那個,臣都沒錯。」杜千幸強硬地、狠狠地回著。
即使心再疼痛,他亦絕對沒有錯。
泉皇子心灰意冷了。
苦笑著,自己曾將此人當成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最尊敬崇拜的人,沒想到……。
寒了心,泉皇子痛斥道:「從頭到尾你都沒有錯。但本皇子相信,這些事,倘若發生在千雲身上,他絕不會像你一樣,總是選擇最極端的方法。」
杜千雲猛然心驚。
怒瞪起泉皇子,這時提他做什麽?
杜千幸輕哼出聲,嘴角揚起不甘心的委屈。
他苦笑道:「那是當然。」
從一開始,他就不是善良純潔的美神;為了得到榮耀,他可以毫無人性拿起劍,隻要能戰勝對方,什麽招式都願意學;當他失去拿劍的手後,己經不在乎對與錯,隻要能滿足心中慾望,什麽事都做得出來。
杜千幸悲涼道:「我本來就與杜千雲不同。」
泉皇子靠到杜千幸身前,終狠不下心,鬆了口,抱起一絲希望,道:「你可以跟千雲一樣;以前的你...。」
杜千幸大笑出聲,打斷泉皇子的希望,道:「那時候你還小,根本什麽都不懂,你隻是把臣幻想得太美好。」
泉皇子不願承認,悶悶瞪著眼前的人。
杜千幸再道:「你的夢也該醒了,這麽多年你還看不清嗎?」
泉皇子有了怨,道:「你希望本皇子看清什麽?」
杜千幸含著痛,道:「心。」
一雙哀哀目光,早說明,他們倆人根本不適合。
泉皇子哽著苦澀的喉,問著:「那你的心呢?」
杜千幸心一揪,才發現胸口裡留下的東西,全是滿滿傷疼,隨便一碰都會痛。他勉強露出笑容,道:「臣不需要了。」
泉皇子悲憤,道:「這是你給本皇子的答案?」
「不然泉皇子希望是什麽?」
泉皇子哽住話。
刹那間,茫然了。
希望杜千幸可以回到從前善良的模樣?
但那根本是自己幻想出來的虛假。
希望守住最初的愛戀?
可是它早已經飄得相當遙遠,不管怎麽追也追不回來。
希望可以贖罪?
用盡自己的一生賠給杜千幸,結果杜千幸卻不想要。
泉皇子精疲力盡了。
這場情緣再也無力周旋下去。
他向後退了數步,話也不想再多說,絕望地轉身離去。
杜千雲看著走遠的泉皇子,重重歎出氣,埋怨道:「又是這樣。」
「他跟你就不會這樣。」杜千幸淡淡聲線裡有著一絲絲心羨。
杜千雲沉默了,疑惑目光瞧著杜千幸片刻,道:「千幸哥哥,你到底在計劃什麽?」
杜千幸無辜道:「我能計劃什麽?」
「你為什麽要故意激怒泉皇子?還對他說出那麽狠心的話。」
杜千幸苦悶一笑道:「我隻是實話實說。」
「我不認為裡頭全是實話。」
「假話也不多。」
杜千雲忽然問道:「千幸哥哥,你跟祭司大人到底是什麽關係?」
杜千幸愣了下,問道:「為什麽問這事?」
杜千雲不安地猜測,道:「你該不會是為了祭司大人,選擇放棄泉皇子?」
杜千幸霎時一震。
有個相當遙遠的記憶在心頭浮現。
為了誰而放棄了誰?
「千幸哥哥。」杜千雲一聲輕喊。
杜千幸隨即回神。
杜千雲完全無法理解,追問道:「你不是一直喜歡著泉皇子嗎?聖皇也賜婚了,泉皇子也同意了;為什麽是你反悔了?」
杜千幸話悶在唇邊。
杜千雲再次逼問道:「是因為祭司大人嗎?」
「不是。」杜千幸隨即否認;他定了定心,緩緩道:「我是反悔了,但不是因為祭司大人,而是……。」他想了想,十分無奈道:「是時間。」
杜千雲道:「我聽不懂。」
杜千幸輕輕拍起杜千雲的手,淡淡道:「聽不懂沒關係,終有天你會懂。」
「我現在就想知道。」
杜千幸為難笑了笑,道:「我說了你也不會懂。」
杜千雲不死心,還想追問。
杜千幸打斷他的話,要求道:「有件事,你可以答應我嗎?」
杜千雲困惑,道:「什麽事?」
杜千幸疼了心,道:「永遠陪著泉皇子,不要與他分開。」
杜千雲美麗的臉霎時沉了下。
杜千幸捧起眼前這哀傷的臉,保證道:「我會想辦法讓你回皇宮,不會讓你一個人孤孤單單待在美神殿。」
杜千雲心頭一鬱。
他也不想獨自住進美神殿,但更不想待在皇宮裡。
他不想隻能遠遠看著泉皇子和千幸哥哥在一起。
杜千雲忍著胸口裡的難受,道:「去住美神殿也沒什麽不好。」
杜千幸抓緊杜千雲的手,急道:「所以我要你答應我,要永遠待在泉皇子的身旁,不要有隨時可以離開的想法。」
杜千雲不懂了。
手使了力,掙脫杜千幸的束縛。
他質問道:「我如果不離開,你怎麽辦?」
「我……。」
杜千雲根本不打算聽,索性豁出去,道:「每次我和泉皇子待在一起,千幸哥哥不是妒忌的要死,巴不得我從泉皇子身邊消失,恨不得待在泉皇子身旁的人是你。」杜千雲氣憤指責,道:「現在你有機會了,為什麽不把握?為什麽又要推過來給我?」
「因為……。」杜千幸茫然地答不了話,隻好隨口道:「因為美神不應該孤單一人。」
「你就可以永遠孤單一人?」杜千雲心疼問著。
杜千幸沉默了。
永遠孤單一人嗎?
彷彿早如此生存。
在好幾千萬年前,他便是這樣活著,道:「我習慣一個人。」
「沒有人可以習慣孤獨。」杜千雲板起嚴肅神情,道:「千幸哥哥的要求,恕我無法答應。」
杜千雲不給杜千幸說服他的機會,毅然決然站起身,道:「千幸哥哥,你好好休息,我改天再來看你。」
杜千幸看著他離開。
無奈地倒回床。
明明是相愛的倆人,卻因為他的存在無法相守,還傻到不爭取,要讓給他。
杜千幸苦苦笑了。
他沒有杜千雲高貴的情操。
如果泉皇子還喜歡著自己,他絕對不會讓給任何人,可是泉皇子早己經不愛他,就算強留在身旁又有何用?
杜千雲那傻瓜,笨得可笑。
笨得令他妒忌。
笨得令他悲憐起自己。
眼角有了淚。
感概著,泉皇子說的沒有錯,自己的確不如杜千雲。
心己經太黑,再也吸引不了光對他的喜愛。
淚,落下。
從此隻能待在黑暗的世界裡,挑望著遙不可及的光。
累了。
杜千幸緩緩闔上眼。
這回又會夢見什麽?
祭司大人會來到自己的身邊嗎?
會一直陪著他,心甘情願與他待在沒有光的世界嗎?
夢裡又看見拿著龍之劍的自己,寂寞地不停砍殺著生物。
當屍體佈滿大地時,他隻是冷血無情踩踏著血走的生物;直到他走到萬屍的高處,驚然瞧見,遠方還有個嬌小身影。
他毫不猶豫抬起劍,衝向那身影。
夢,每每到這時,他終會醒。
可這次,他卻清楚看見那孩子的模樣。
雪白稚氣臉中,藏著一股不協調的沉穩,如同凋琢而出的精緻五官,美得足以震煞他的心。
感歎了。
這孩子倘若長大,必定能迷惑眾神眾生物,或許連自己也會迷戀上這孩子。
可惜了。
這孩子卻無法長大。
他揚起嗜血的嘴角,居高臨下的彎眼朝孩子笑了笑,高舉在空中的劍,毫不憐憫一劍揮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