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5222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千幸大人……。」
連兒哭喊的聲音,還在耳邊。
他不想理會。
「千幸,你還好嗎?」
泉皇子又急又憂的聲音傳入他心裡。
身子被人搖了搖。
杜千幸彷佛剛睡醒,失去光澤的雙眸,漸漸恢復生氣。
是他的光,泉皇子來了。
可是為什麽總對他流露出愧疚神情呢?
杜千幸哀怨垂下眸。
不想去看,目光瞥向連兒,用著平穩聲線,安慰道:「連兒,不要哭。」
如果哭泣可以解決事情,他早哭上幾百回。
杜千幸吃力站起身子。
連兒想扶他,
泉皇子也想扶他。
杜千幸一掌拍開他們。
自己還沒有脆弱到需要人同情。
莫名傲骨一直隱藏在體內。
他走回屋中,來到一麵鏡前。
怵目驚心的臉龐映在眼中。
這份恥辱絕對會奉還回去。
杜千幸緊緊咬著牙,神情卻異常顯得平靜。
連兒來到他身後,哽咽道:「千幸大人,請讓奴才替你上藥吧!」
杜千幸冷冷道:「不需要。」離開鏡子前,坐到一旁椅上,微微垂首,不再理會任何人。
連兒擔憂杜千幸臉上的傷,又不敢多言。
泉皇子來到杜千幸身前,滿臉心疼盯著毀壞的臉;一聲愧疚,道:「沒想到皇兄下手這麽狠。」
「狠?」杜千幸終於有反應,目光直視起泉皇子,暗諷道:「他留臣一條命,已經算仁慈了。」
「千幸。」泉皇子一聲輕喊;順勢蹲下身子;本想伸出手,碰碰眼前這張臉,卻害怕得不敢;他愧疚道:「對不起。」
杜千幸猛然心疼了。他強壓下胸口裡的難受,平淡問道:「為什麽要道歉?」
泉皇子默默低下首。
那是無止盡的懊悔。
一直都知道杜千幸為他所做的事。
他曾經選擇漠視亦選擇過勸阻,卻從未想過要出手改變任何事。
明知道信皇子視杜千幸為眼中釘,也未曾替杜千幸出過聲。
為什麽?
因為早認定杜千幸是最強的人,不需要他人多餘的保護。
直到今日才發現,錯了。
杜千幸並沒有他想的那樣強大。
其實從杜千幸為了救他,毀了右手那刻開始,就應該明白,杜千幸與其他人一樣,都隻是平凡的人類。
泉皇子狠狠咬住下唇;即使流出鮮血,亦無法表達心裡深處有多後悔。
杜千幸抬起雙手,捧著泉皇子雙頰,心疼斥問道:「你這是在做什麽呢?」
泉皇子濕了目光,一臉愕然。
杜千幸安慰道:「你沒有錯,不用自責。」
泉皇子苦澀哽咽道:「十年前,你也是如此安慰我。」
杜千幸輕哼從笑裡發出。
是呀!
當年他為了救泉皇子,傷了右手;泉皇子看著血流不止的傷,害怕地放聲大哭;他隻好不顧傷痛,捧著泉皇子幼小臉龐拚命安慰著。
想到這,杜千幸懷念笑道:「過了這麽多年,你還是沒變。」
泉皇子沉起臉,站起身;堅決地將杜千幸抱入懷裡,道:「變了。我可以保護你。」
杜千幸斂起笑意,沉下臉,緩緩將泉皇子從自己身上推開,冷冷道:「臣不需要任何人的保護。」
被推開的泉皇子,有些吃味,質問道:「祭司大人就可以保護你。」
杜千幸愣了愣,片刻,才發出一聲冷笑,微微揚起的嘴角,隻剩苦澀。
如果祭司大人可以保護他,剛才為何不出現?
為何讓他招受到無止盡的恥辱?
有股怨在心裡。
因此,他會不再寄望任何人。
他唯一能依靠的隻有自己。
杜千幸硬起聲,強調道:「臣不需要任何人的保護,也不需要祭司大人。」
泉皇子不死心道:「我可以保護你。」
「那千雲該怎麽辦?」
泉皇子頓時無語。
杜千幸提醒道:「一個人的一輩子,隻能護一個人的一生。」
泉皇子緘默了;無奈目光與杜千幸對視好一會,最終,緩緩開口道:「我選擇你。」
杜千幸悶著臉,勸道:「如果是因為臣的手傷,你大可不必如此選擇。」
泉皇子沉默得沒有否認。
他選擇杜千幸最大主因是虧欠;又或許認為自己很喜歡眼前這個人。
彷彿喜歡了千萬年之久。
可當要他做出選擇時,心還是會莫名的絞痛。
像似還欠著另個人一句話。
明知道一切己經改變,回不到過去最初的美好、最初的純真,仍無法放棄眼前這人。
杜千幸為了他失去一生榮耀。
他該還……。
泉皇子哀哀道:「千雲會了解。」
一句"會了解",說盡與杜千雲緣份已滅。
杜千幸重重歎口氣,沉了嗓,無奈道:「你這又是何苦?」
泉皇子牽起杜千幸的右手,道:「我負你一生,隻能用此生來還。」
杜千幸不打算接受,想將手抽回,泉皇子堅決緊握不放。
一來一往的拉扯,杜千幸選擇不再掙紮,冷冷抱怨道:「很痛。」
泉皇子仍不放。
杜千幸再道:「臉,很痛。」
連兒聽見,急忙道:「千幸大人,讓奴才為你上藥吧!」
杜千幸瞄了連兒一眼,同意「嗯。」了聲。
連兒隨即拿藥箱來。
泉皇子固執地抓著杜千幸的手不放。
連兒有些為難,道:「泉皇子,可以請讓開一下嗎?奴才必須替千幸大人上藥。」
泉皇子不解問:「不找禦醫?」
「這...。」連兒正想解釋。
杜千幸接過話,道:「神官的處罰,沒人敢醫。」
這是亞娃國度不成文的規定。
他們深信這些處罰是有神力,所以害怕受到牽連,沒人敢去觸碰它們。
泉皇子不想理會這規定,堅持向連兒命令道:「叫禦醫來,說是泉皇子的命令。」
杜千幸阻止道:「何必為難他人?」
連兒聽了,不敢動。
泉皇子吞下了想再堅持的話。
心知,就算叫禦醫來,也不一定有把握,讓禦醫替杜千幸看傷。
必竟在亞娃國度裡,天神才是主宰一切事物的神。
沒人敢得罪祂。
泉皇子鬆開牽著杜千幸的手,從連兒手中藥箱裡拿出紗布,蹲下身子,正要替杜千幸擦拭臉上血漬。
杜千幸撇開首,冷淡道:「讓連兒來吧!」
泉皇子沒理會他。
固執地禁錮住杜千幸的臉;手中紗布,輕輕擦拭眼前破裂開的皮;一直深怕弄疼那傷口,因此,不敢太過靠近、也不敢太過遙遠。
如同他們的關係。
杜千幸不再出聲阻止。
無語倆人各懷心事。
倘若此場景發生於從前,他們必然會相當珍惜動心,那怕傷得再重也捨不得結束;可惜此刻不再是從前。
珍惜動心的喜愛早隨時空消失,空留下隻剩悲鳴。
他們全輸給了時間。
紗布上的藥輕輕壓在傷口之上。
杜千幸疼得深深蹙起眉,心狠狠絞成個悔恨。
最終沒人得到幸福。
他咬緊牙不讓痛喊出聲。
泉皇子卻疼地難受。
杜千幸太過堅強,因此,他總是忘卻去保護他、總是讓他獨自去作戰、總是遠遠看著他。
迷戀著他的強大。
倘若杜千幸沒那麽堅強,或許自己會記得保護他;但杜千幸若沒如此強大,自己當年還會深深著迷嗎?
泉皇子哀哀苦笑了。
這真是個矛盾的問題。
不過是到如今,再思考這些又有何用。
己決定了,要陪伴杜千幸度過餘生;喜不喜歡,或是迷不迷戀,都不再重要。
他小心翼翼替杜千幸擦著藥。
往後人生他們也隻能如此度過。
杜千幸在泉皇子替他包紮好傷口後,毅然決然站起身,冷冷道:「臣累了,想回房休息。」
「我陪你。」泉皇子急著跟在身後。
杜千幸狠狠拒絕道:「不用。」
泉皇子依然不放棄追著。
杜千幸當沒看見往睡房走進,頭亦不回將身後的人,關在門之外。
不想去理會泉皇子佇立在門外的難受。
目光望著房內曾有人坐過的那張椅。
仍然空空無人,彷彿幾日前的一切全是假的,隻是黃粱一夢。
什麽美神不重要,隻想將他金屋藏嬌。
全是騙人。
與阿薩一樣。
都隻是在欺騙他。
都隻是……。
怨恨的淚狠狠壓在眼裡。
從今往後再也不讓人觸碰他的心。
從今往後……。
杜千幸苦笑了。
自己還有往後的人生嗎?
悲涼坐到床邊。
今日發生太多事,他需要花點時間去消化它。
聖皇的轉變。
信皇子成了太子。
杜千雲是美神。
泉皇子要與他共度一生。
祭司大人帶走了杜千雲。
父親大人去了北方戰場。
自己則是……。
杜千幸重重歎口氣,無力的身子倒進床裡。
睡一覺好了。
什麽都不想管,隻想好好睡一場。
夢裡會出現個人。
那人十分孤寂、十分脆弱、卻十分凶狠;所有生物都怕他、所有生物都離他遠遠的,隻有……。
杜千幸猛然睜開眼。
隻有一個人敢待在他身旁。
誰?
夢境總是在那人出現前清醒。
杜千幸翻動了身子,臉頰上的傷在不注意時,碰觸到枕邊。
疼得他輕咬起唇。
眼角餘光瞥見外頭天色漸漸亮起。
他躺在床上賴著,不想下床,不打算去早朝。
頂著這張臉,他的確如信皇子所預料,無顏見人,也不想再見人。
杜千幸睜著眼,望著床頭,算著時間。
就算無顏見人,就算不想再見人,他還是有想完成的事。
等待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早朝結束了。
聖皇接下來會去那裡呢?
杜千幸冷冷揚起笑意。
聖皇此刻應該正在廷和殿批改奏摺。
杜千幸下床,換了件衣服,獨自往廷和殿走去。
等待侍衛的通傳,得到聖皇同意他入殿。
杜千幸得意地冷冷一笑,往殿內走進。
裡頭隻有聖皇一人。
杜千幸仍然恭敬跪拜,道:「聖皇。」
聖皇當沒聽見,拿起一旁奏摺批著。
杜千幸坐直身,諷道:「沒有臣在身旁,聖皇可會感到孤單。」
聖皇瞥了杜千幸一眼,放下手中的筆,冷冷道:「你隻需要待在泉皇子身邊。」
杜千幸不屑一笑,道:「與自己的兄弟嗎?」
聖皇目光霎時冷冽起,質問道:「杜守正告訴你了?」
杜千幸坦然笑道:「是的。」他問道:「聖皇怕臣知道嗎?」
聖皇沉默得不作答。
杜千幸再追問道:「為什麽?」
「你無須知道,也不夠資格知道。」
「是嗎?」杜千幸不屑笑諷。
站起身,不再恭敬、不再畏懼走到聖皇身前,冷冷要求道:「給臣更多的權力。」
「不行。」聖皇一口回絕。
「理由?」
「你背叛了朕。」
杜千幸一雙媚眼笑得彎彎,毫無人性的神情在嘴角邊揚起。
他撕下臉上的紗布,一個用血寫下的“賤“字印在聖皇眼裡。
杜千幸怨道:「這懲罰也夠還臣對您的背叛。」
聖皇悶氣著,道:「不夠還朕對你的失望。」
杜千幸不屑地嬌了聲,道:「真是貪心呀!」他板起神情再道:「不如告訴神官,聖皇曾侵犯過一個神官,還讓他生了孩子。」
杜千幸裝得無知,道:「不知道神官們會在聖皇臉上留下什麽烙痕?」
聖皇絲毫未被激怒,仍沉穩道:「朕做的一切事情,都是遵從天神旨意。」
杜千幸俊媚容顏裡流露出勝利的喜悅,道:「臣正等您這句話。」
聖皇困惑地不再出聲。
杜千幸笑得愉悅,卻刻意擺起姿態,一雙居高臨下的目光瞪著聖皇,緩緩一字一句,道:「“我”是天神旨意下必須生的孩子,當然可以向”你”要更多的權力。」
聖皇臭起臉。
杜千幸視而不見,坐到聖皇身旁。
他瞧著桌上堆了高高的奏摺,刻意流露懷念,道:「沒有臣在身邊,聖皇應該會覺得很困擾吧!」
他意有所指,道:「還是讓臣幫您吧!」
聖皇明白杜千幸話中之意,穩穩問道:「你打算如何幫朕?」
杜千幸笑了笑,道:「當然是遵守天神的旨意,順從聖皇的希望。」
聖皇喜上眉梢道:「你願意乖乖聽話?」
杜千幸別有心機,笑著糾正道:「是聖皇願意乖乖與臣合作。」
聖皇隨即板起臉,防備問道:「合作什麽?」
杜千幸斂起笑,俊媚容顏全是滿滿恨意,道:「癈掉信皇子的太子之位。」
聖皇沉著氣,一口回絕道:「信皇子有成為聖皇的命格。」
杜千幸嘴角上揚起笑,道:「您不是更希望臣成為聖皇嗎?」
聖皇抿了抿唇。
沒想到竟被杜千幸說中心事。
可這隻是他的希望,並不是天神的要求。
聖皇冷冷回道:「天神沒有此打算。」
杜千幸疑惑了,道:「這就太奇怪了,要臣成為聖皇的孩子,執意讓臣入皇族,可目的並不是讓臣當聖皇?」
聖皇道:「天神的旨意,不是你們隨便能參透。」
杜千幸笑笑道:「臣沒打算參透。」
「你又有何打算?」
「剛才不是說了嗎?想與您合作。」
「癈太子一事,朕絕不會答應。」聖皇堅決應著。
杜千幸當沒聽見,另道:「天神如果不是希望臣成為聖皇,那天神的目的還真簡單,隻是希望臣與泉皇子長相思守?」
「你不是一直喜歡泉皇子,朕是在幫你。」
杜千幸冷冷瞪了聖皇,道:「多事。」
聖皇斥道:「這是天神旨意。」
杜千幸突然陰沉道:「如果臣死了呢?」
聖皇蹙眉驚問道:「你這話是何意思?」
杜千幸刻意流露出好心的模樣,解釋道:「如果臣死了,誰與泉皇子長相思守?天神的旨意好像無法達成。」
聖皇一聲怒斥,道:「大膽,你敢威脅朕。」
杜千幸狠狠回擊,道:「臣連自己都敢殺,威脅你算什麽。」一雙淩厲目光死死盯向聖皇,一股莫名的嗜血暴戾,從體內漸漸散發出,壓得聖皇不得不低頭。
聖皇畏畏斂起憤然,撇開與杜千幸對視目光,緩緩氣,道:「朕的話己出,又如何能改?」
杜千幸揚起嘴角,笑道:「臣會有辦法,讓信皇子犯下重罪。」
「你打算怎麽做?」聖皇急問。
杜千幸驚訝道:「想不到聖皇也會關心他。」
聖皇斂起神情,不再多話。
杜千幸撇開目光。
他不需要去了解這些多餘無用的情感,一聲冷默道:「臣頂多讓他被貶為庶民。」
聖皇蹙眉,問道:「你想挖下何陷阱?」
杜千幸淡淡然目光,看向聖皇,微微笑道:「不是臣挖陷阱,是他會自掘墳墓。」
聖皇思索了會。
信皇子本就不是個安份守已的人,此刻的杜千幸如同野獸離開了籠子,隨時都會向前咬人,信皇子怎會毫不行動。
隻是這行動...。
聖皇猜想得到信皇子會做的事情,不免擔憂道:「泉皇子呢?」
杜千幸沉下臉,忍著痛,道:「若要成為人類之王,必定要經曆過一些危難,保得住自己的命才能登上大位。」
聖皇一聲斥道:「若是泉皇子有三長兩短,不也違背了天神旨意。」
杜千幸不打算回應。
他站起身,往門外走去,離去前,淡淡提醒道:「聖皇如果擔心泉皇子,記得多派點人手;當然別忘了早點通知神官們,慢一步,隨時都會有人死。」
「你……。」聖皇氣得想再出聲訓斥。
杜千幸頭亦不回從聖皇眼前離去。
聖皇獨坐在高椅之上。
看著消失的身影。
挫敗著。
杜千幸是用何種心情說出這些話?
泉皇子不是杜千幸的最愛嗎?
不是發下了重誓,一生要護泉皇子安危嗎?
為何此刻杜千幸卻狠心拿出泉皇子的生命當賭注?
不愛了?
聖皇痛心著。
因為祭司大人的存在,讓杜千幸變了,所以天神才要阻止他們相愛?
隻是聖皇想不透,為何天神對杜千幸特別執著,不管杜千幸犯了多少錯事,天神仍要杜千幸死後進樂園。
「真是幸運的人呀!」聖皇羨慕呢喃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