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細的事情，不僅僅是有眉目，而是實實在在知道誰是，誰不是了。”
    本金果然要比定金更誘惑，從林英已知孫無忌在賣弄，卻任然給了孫無忌一個大大的、滿意的、快要從座位上跳起來反應便了見得。
    “你怎麼查出來的？”
    “不是查出來的，是問出來的，沒錯，就是用招供藥。”
    “不可能，他們要麼並非奸細，要麼具備反偵查意識，我們的招供藥根本沒用！”
    孫無忌放下茶杯，雙手合十靠到沙發上，翹起二郎腿，繼續裝逼：“正常情況下——我的意思是，在你們的威逼利誘的情況下——自然沒效果，畢竟再強大的招供藥也不過是讓人想開口說話，而不一定就是實話，但要是……在他們心情本身就放鬆了的情況下，再加上少許的催眠呢？”
    林英眼簾微垂略想一番，再抬眼時看到一旁目光閃爍的靳嚴，腦海裏生出一絲絲斷層的猜測，一時間整理不出個全貌，似乎一切順理成章，又似乎一切都互為悖論：
    “你們……不是在救他們？”
    話才問出來，林英腦海中的一絲絲斷層瞬間大片大片地連接起來！
    這次行動是一次徹頭徹尾的拯救行動不會有錯，據手下追殺逃犯的人說，他們追殺時目的非常明確，對方早就該知道他們的重點追殺目標是逃犯而不是劫人者，然而來劫人的一行人在逃亡中卻都奮不顧身保護逃犯。
    矛盾便在這裏！
    誠心誠意的救助不但是忠誠的提現，也是利用忠誠的機會，就在所有逃犯在受盡他林英折磨，被另一股人救走，還發現救人的頭子是靳嚴，逃犯們的警戒會在一瞬間鬆懈下來。
    創造矛盾，再利用矛盾，在被欺騙後反欺騙為奸者，在他人卸下防備的時候立刻算計。
    孫無忌，夠狠的啊……
    “看你的臉色如此多變，想必是自己想出自己問題的答案了。”
    “你們既是救人，也是抓人。”
    “沒錯。”孫無忌肯定道，“所以說，林兄，這份報告是很好寫的，因為我們的行動可以作為林兄行動的一部分，是讓任務圓滿完成的。其實說到底，林兄也曾說明，靳嚴的這個任務是林兄任務的子任務，靳嚴和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林兄的任務著想的呢！”
    憑他三大區長之一的孫區長那三寸不爛之舌，黑的也能說成白的，話裏自然是頭頭是道、水到渠成，要是換了別人大概這會兒就以為什麼都搞定了可以走人了。
    然而他林英不是別人：“說得很有道理，那麼既然如此……孫先生，你便應該交出兩樣非常重要的東西。”
    “請說。”
    “你劫走的逃犯，還有你獲得的情報。”
    “逃犯不管是清白者還是奸細，現在都因為林兄的手段躺在病床上呢，林兄要是這麼想要人，孫無忌還是可以把人交出來的……”
    “奸細給，但清白的不會交給你的。”沉默良久，都以為早昏睡過去的靳嚴突然插嘴，看其他二人還要辯論什麼，靳嚴便再帶著些孩子的任性道，“人在我手裏，放哪兒了就連老陳都不知道他們在哪裏，你們宰了我我也是不會說的。”
    他說完不管誰誰，倒頭繼續沉浸自我世界，誰叫都不理。
    孫無忌隻道靳嚴為自己解圍，象征性喊了靳嚴幾句後，對林英“非常抱歉”道：“林兄啊，這真不好意思，靳嚴他就這個樣兒，向來他這倔脾氣決定的事情，我怎麼說他都沒用……這樣，奸細等情況好了能轉移了，我就把他們和情報一同給你！”
    條件格外吸引，因該說，孫無忌話裏頭是一點兒好處也沒要，反叫林英占盡所有便宜。可老狐狸做事怎麼會一點兒便宜也不占？
    就他林英所見卻不然，這孫無忌占便宜可是占大發了：一他不知道是什麼情報，孫無忌完全可以作假；二他不知道誰是奸細誰不是，要是孫無忌把非奸細交給他，那些人都已經被打草驚蛇，就算孫無忌交了假情報，他要再徹查也查不出有效的證據來了。
    林英稍作思量，道：“何必非得等人到，情報才到，孫區長要是真有誠意，何不先把已經得到的情報交給我？”
    “行行行，情報就在我手下人那裏，林兄要是現在急著要，我立刻叫人送過來。”
    又是一大口餡餅塞到林英嘴裏，讓林英心中隻覺好笑。他道那孫無忌說是前三名畢業，第一名都沒做成的區長讓他給做了，事實上也不過如此，隻會重複重複又重複地使用同一個被人識破了的計量。大概此人能有如此成就，該是因為老一輩的人競爭沒那麼大吧……
    他孫無忌這麼容易就把情報拱手相讓，隻有兩種可能，一是情報無用，二是假情報早就做好可以直接交出來忽悠人了。
    “好，那孫區長打算今日何地移交？”
    明確說定今日，隻不過是把孫無忌再逼急一點兒，這弄過來的情報怕是沒什麼用處了……
    “今晚，我家，如何？”孫無忌繼續頂著區長的名頭賣乖，“順便上來吃我媽一頓飯，保證那味兒是正宗的天津味兒！”
    “如此簡單就把住址暴露給林某，合適嗎？”
    “無妨，林兄是自己人嘛。”
    無妨是假，暴露了也能固若金湯才是真，林英心尋。
    接著兩人為誰接誰下班的事情拌了下嘴，被靳嚴嫌棄了一句“老夫老妻”之後，最終決定由孫無忌去接林英，兩個人的唇槍舌戰才到此結束。
    林英不待孫無忌說什麼，先起身自主往大門離去。
    才走兩步，他又停了下來，一種莫名的不和諧感洶湧而出，然而此時此刻，他一時間卻想不出個所以然來。他想為接下來如何獲取真正的情報而
    策劃，心中卻總有種現在要是不想清楚這不和諧感是為了什麼，整個針對孫無忌的策劃就將要竹籃打水一場空了的不適感。
    孫無忌見狀，悄然跟上，差點沒憋住得勝的笑意著，最後在給自己忽悠了的林英的背上補上一掌，把對方最後的理清思路的機會給拍散了去，“那個……雖然‘秀蘭’已經成了過往，總部的資料也可能查不出來了，我還是有東西可以給你的。”
    “什……什麼？”
    “也沒什麼，就是一張照片。”
    孫無忌從上衣口袋摸出一張年代有些久遠的單人照片，照片上，是一個站在白的背景前，長發自然垂著，模樣精致乖巧的女孩子，麵帶微笑對著鏡頭，藏不住的甜美從照片中流露出來。
    靳嚴在看到孫無忌拿照片的時候便“臥槽”了一聲想要撲上前來，是看到林英詫異的目光後，才頹然慫了又坐回了沙發上去。
    “這個你有沒有用都先留著吧，說不定哪天在哪個城市，你能正巧看到這個女孩子進組織前的資料呢……”
    孫無忌故意做出一副悵然若失的模樣，硬是要林英看進去，後者也真被這幅模樣引導了去。
    “你就是為了這個女孩兒要劫這次的人，劫取這次的情報？寧願冒著違背組織紀律，丟掉區長榮譽，甚至……被組織驅逐的風險……”
    “呃不不不不不……噓……”孫無忌的食指在唇前放了放，“我說過，這次的報告很好寫，等我把奸細和情報移交給你，這次以你為主，靳嚴為輔的小插曲，就完結了。”
    林英還要疑問，孫無忌趕緊把照片塞人，再好說歹說幾句，把這個“燙手山芋”一般的人，給送走了。
    隨著雙麵的黑色大門被再度關上，室內靜默下來。
    孫無忌送完人，一語不吭往回走，走向長沙發，原在單人沙發上坐著的靳嚴，也站起來，一語不吭，橫移向長沙發。待兩人在長沙發會合，幾乎是同時間，兩人大口舒了一口氣，撐著膝蓋癱坐到沙發上。
    癱坐兩秒後，兩人對視，接著，又是同一時間，放聲大笑起來！
    “艾瑪……嚇死我了……”
    靳嚴首先說了話，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淚水。
    “你不是老說自己在前線怎麼英雄，怎麼火裏火裏去的，怎麼，一個林英就把你嚇成這個樣子啊？”
    “不是……那些目標人物好把握得多啊！林英？林英你不知道，奶奶的，太邪乎了！我去，你三兩次想引導他注意力都差點沒成功好嗎？要不是那個‘秀蘭’，你早撲街了好嗎？！我看得出來的啊！”
    “哎！是啊……”孫無忌點點頭，後仰頭靠在沙發椅子背上，“啊……要不是‘秀蘭’，我們差點兒就露餡兒了。不過現在……已經沒事兒了。”孫無忌整出耐人尋味的音調，“現在就算把真的信息交到林英手裏，他也未必會相信這是真的情報了，我們總算報了之前被他算計的仇，也給你家小陸出了口惡氣了！”
    兩人為這勝利，又開懷笑了一通。
    “說起‘秀蘭’，大師兄，你好意思嗎你？”靳嚴笑得狡黠，“這‘秀蘭’，不就是你嗎？”
    “哼……”孫無忌無奈一笑。
    “當年總部用什麼鬼設名係統給我們一組人安排新的名字和身份的時候，誰都沒錯兒，偏偏到大師兄你的時候居然程序錯誤，給你安了個女性身份，哈哈……名字給叫‘秀蘭’，哈哈哈……哎呦我去，半年才給銷的方案，光是想起來都笑我死了……”
    “切……”
    孫無忌眼中閃過意思得意，閃得太快，快得叫笑壞了的靳嚴什麼都沒看見。
    “嗨！‘秀蘭’僅半年就消失的偽記錄，加上……張樂的實際經曆……”說到‘張樂’二字，靳嚴總覺得渾身發癢，忍不住快快全是抓了一把，坐起來接著道，“……再加上在離島死去的女孩兒的照片，林英遲早會查出什麼來的，到時候，隻要是個有點兒良心的人，都會覺得離島的事情簡直喪心病狂了，對吧？這就叫做，三人成虎！嘿嘿……”
    靳嚴話一出，孫無忌仰望天花板的頭猛然偏向對方，後者心尖兒上飄過一絲心虛，嘴巴抽了兩下後一巴掌巴在了靳嚴後腦勺上！
    “嘿你妹的‘三人成虎’，不是這麼用的！‘秀蘭’也不是這麼用的，離島的事情太過機密，不是林英能隨便查出什麼來的，‘秀蘭’隻是催眠林英的一把鑰匙，讓他別擋我們的道兒。”
    靳嚴歪著腦袋，靜默地、意味不明地，又用傻子般的笑掩蓋著自己的“意味”，看了孫無忌一會兒，隨後吐出一個字：“對！”
    接著，靳嚴摸摸自己口袋，摸出一個USB，遞給孫無忌：“哎呀，要是林英知道他這輩子離這份情報最近的時候，就是方才的一張咖啡桌的距離，你說他會有多後悔啊！”
    孫無忌接過USB，不接“林英”的話題：“這就是那些奸細透露的事情？”
    “對。”
    “具體都說了什麼你檢查了沒？”
    “你自己看吧，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靳嚴說罷起身就走，孫無忌留都沒留住，那雙葉的黑色大門就被再度摔了一次。
    後者那因留人而掛起的關心的眼神被夾雜了陰冷和不忍的眼神取代，這樣的眼神，從門轉移到地板，再從地板轉移到一爽擦得黑亮的皮鞋，最後落在USB上。
    他腦中靈光一閃，目光在大門和USB間交錯一陣，喃喃一句“難道靳嚴知道了……”，趕緊踱過中廳，走到辦公桌前，用電腦打開了USB中簡單的文字信息。
    他迅速地掃視那個倔脾氣因懶惰而不加刪減送上來的數以千行計算的文字信息，直到文字的最尾再也沒有可以翻看的信息，他轉動鼠標滑輪的食指才停了下來。
    還好，都是跟默裏和追擊小隊有關的信息，低級的奸細果然是沒辦法知道“高級的”交易的。
    靳嚴剛才那番話，大概隻是那小狐狸瞎猜了大半，以為他要曝光離島區的事兒，而為了猜想過來套他說的胡話，並沒有確鑿的證據。
    但願他什麼都不會知道……

    作者閑話：

    孫無忌（秀蘭）＋靳嚴（張樂）＋某個死去的女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