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媽媽，無忌大哥，我發誓會對靳嚴好，請把靳嚴嫁給我！”
    又是鏗鏘有力的一句承諾如重磅炸彈般在客廳炸開，說得在場的人有的驚訝，有的傻眼，有的，則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啊哈哈哈哈……”
    穿小小兵睡衣的男孩兒——長得男孩——用健全的左右捧腹大笑，笑得右手隱隱作痛也止不住自己想笑的衝動，笑得身旁說出驚人之語的大小夥子羞紅了臉。
    “靳嚴，別笑了……”
    “人家是在問我，你卻求婚了，哎呦我的媽啊，小陸你太可愛了！不行，等我再笑一會兒……哈哈……！”
    小陸更羞赧了。
    孫無忌愣了半天，被靳嚴一笑才清醒過來，清了清嗓子繼續自己方才的“要務”道：“小陸，你是……認真的？可別是被這個吊兒郎當的混小子的花言巧語給迷惑了啊，他泡仔比男生泡妞還厲害著呢！你確定真就‘喜歡’他？”
    “喜歡”二字加了重音，著重提示小陸必須認清自己是真心喜歡靳嚴，還是靳嚴那堪比某隻花臉貓的“色誘之術”的誘惑技巧讓小陸以為自己離不開靳嚴。
    “我確定。”
    不行，問這個傻小子根本沒用，孫無忌問完、得到答案頓覺不行，別人被迷惑依舊是壞人，而喜歡一個人時則會變成好人，而這個傻小子，不管何時，都是個好人。
    那就隻能在靳嚴身上下功夫了，希望這浪子回頭，能叫小陸給的拉力發揮他最大的作用。
    拉力總是比推力好的。
    他道：“靳嚴你別趁機給媽打馬虎眼啊！要說什麼趕緊說，心裏想的是什麼，就說什麼。”
    靳嚴收了收聲，擦了擦眼角笑出來的淚水，看向孫無忌。
    孫無忌知他意思，道：“你不用看我，隻要考慮……你自己。”
    自己？
    孫無忌到底是幾個意思？靳嚴隻覺是小狐狸碰上老狐狸，誰也不信誰了。
    這時候，他才不要貿然說什麼大實話；但看小陸一臉期待的樣子，他也不能說假話；而牛媽媽從剛才就被小陸說得愣在那裏，好一會兒還沒回過神來，想必一回過神來又要叫他這花心郎不能辜負人家癡心漢，所以也不能說胡話。
    “我……我願意從了他，真心的！”
    靳嚴下巴一揚，左手往右伸，牽起小陸的手，即真心實意又不失調皮，隻願快快把這一關給過了。
    牛媽媽聽了果然回過神來，倒沒有理會靳嚴說了什麼，大概是靳嚴的話真起了作用，她偏向小陸道：“小陸，你是認真？”
    小陸鄭重地點點頭。
    “你過來。”
    小陸靦腆的性子讓他稍顯猶豫，他看看靳嚴和孫無忌，皆得到“不要過去”的暗示性指令後，心一橫，還是走到了牛媽媽跟前。後者早看到另外兩個人不樂意小陸跟她，甩這兩人一個臉色，把小陸往房間裏帶去了。
    留下兩隻大小狐狸，麵麵相覷。
    小狐狸瞅瞅大狐狸，歪了歪脖子。
    “看什麼看？”
    “看一張總讓我覺得在籌謀些什麼的臉。”
    “我籌謀，我籌謀什麼？我是你哥！”
    “你還是我上司嘞。”
    孫無忌一個白眼，道：“感情我上次深情告白還不但一聲‘哥’沒有，連你對我坦白也沒有啊？”
    靳嚴努努嘴：“你都上司我多少年了……”
    “今天你就是來慪氣的是吧？！對媽是這樣，對我也是這樣。”
    孫無忌兩手插腰抗議，對方依舊愛理不理，孫無忌瞟了眼內廊，似乎在擔心什麼似的，對靳嚴招了招手道，
    “你跟我過來。”
    靳嚴賭氣跟上，兩人離開客廳，到了能連通客廳和臥室的陽台上。兩人一個兩手撐在黑鋼的扶手上，一個背靠在扶手上，被風吹兩下，靳嚴驀然有種拍台言mv的既視感，不禁在心裏吐槽幾聲。
    “靳嚴，你給哥說個實話，你對小陸，是不是動真心了。”
    “我——”靳嚴故意把聲音拉得又怪又長，“我認為，大師兄能問的出來，說明您心裏已經有答案了。”
    “哼，不錯。”孫無忌回頭看靳嚴，“你對小陸那感情，看他那眼神兒，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你對他不一般！”
    “有那麼明顯？”
    “就那麼明顯！”孫無忌板上釘釘，轉而又疑惑道，“可我就不明白了，不知從幾時開始，好像，就是從你搬回來住開始，你漸漸的把他往外推了、又或者說，半推半就地往外推，又不敢真的把人推走。”
    “我去，大師兄，你是我腦子裏的蟲吧，這兒你都能理解得那麼精細？”
    “少貧嘴！說！你到底在想什麼鬼玩意兒？！”
    在想什麼？他靳嚴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且孫無忌其實已經把大體情況分析得已經很透徹了，還讓他靳嚴要想什麼，說什麼？
    他摳幾下指甲，左手摳完，右手卻怎麼也使不上勁兒，從弄傷手開始，想到海格瑞，想到前些天看到的種種，取了個頭，取著零零散散的片段道，
    “搬到你這裏來，差不多是被海格瑞折了手臂那段時間，我想去找小陸，發現被海格瑞跟了，就逃你家了。其實之前已經有一回推開他了，他卻正巧找了上門，鬼使神差，不但沒有分開，反而確實在一起了……”
    摳完指甲挫手指，靳嚴接著道，
    “最近一次想推開他，就是在上次劫走羅伯特的時候，我看過他的傷，第一眼看到那些傷的時候我就懵逼得產生幻覺了，覺得，被海格瑞抬進來的是小陸，是小陸被林英折磨成這個樣子，我很難不去想，如果小陸被組織抓回去刨根問底要怎麼辦。”
    “哎……也猜到了。”孫無忌道，“所以，你又開始害怕自己跟小陸在一起，組織上會對小陸不利，又開始把人往外推了。”
    “對。”
    “哼，你就這麼舍不得放棄小陸？”
    靳嚴仔細琢磨，末了，如小陸一般鄭重其事地點點頭：“嗯。”
    點完，似想到什麼，頭垂得更低起來，道：“可是，大師兄，我最近老夢見訓練營……還有離島區的事情。”
    孫無忌本還想問靳嚴到底喜歡小陸什麼，靳嚴把話頭一轉，他唯有暫且跟著對方的步調：“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嗯，確實，白天，我便一直在想，為什麼是我，為什麼我不能有伴侶……”
    靳嚴的聲色聽不出喜怒哀樂，他道，
    “……為什麼我要被送到離島區？我要是正正經經考試畢業，也是可以拿到很好的成績的呀，他們卻非要我去離島區，我還以為是什麼好事兒，去到才知道隻有一堆破事兒……”
    多久了，第一次聽到靳嚴實實在在是在懷疑自己的存在，孫無忌心裏咯噔一下。他端看眼前的靳嚴，自然平直的眉神，沉靜的眼神，淡漠的唇神，那個唯恐天下不亂的靳嚴似乎正在從這個人身上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個行徑相似、內裏卻截然不同的人。
    就好像……就好像方麵那個能帶領整個宿舍大鬧訓練營的天之驕子……
    孫無忌趕緊趁熱打鐵：“你要是不喜歡，為什麼不逃？就像馬歇爾他們，你一開始也是不願意的。你要是真的不願意，我可以幫你，你不用管老師的態度……”
    “因為……大師兄，你知道嗎？”靳嚴回頭，目光直逼孫無忌，“我出來接任務那麼久，經曆了大的小的，溫情的虐愛的，親切的恐怖的，那麼多的任務，至今沒有一個任務的難受程度，是超越了我在離島區接受的訓練的難度的……”
    “你……想起來了？”
    孫無忌心中又一次塌方，方才還在激動靳嚴開始願意提起往事，如今卻開始擔心對方不僅提起，且要情緒失控了，
    “你不是……全忘了嗎？”
    “我又不是言情劇女主角，哪有那麼幸運說失憶就能失憶的？不過……可能當時真的磕到了腦子，”靳嚴用手肘揉了揉眉骨，“也不是記得很清楚。就隻記得一些……非常……美妙的……”
    “停，別說。”
    “……但那股恐懼還是在那裏，就像我現在還是不敢遊泳一樣，雖然不太記得為什麼了，可就是不敢了。有時候真覺得自己還不如那些一進來就被送去離島區的女孩子們，隻知道害怕，隻知道躲，從來沒想過要怎麼……逃，覺得隻要不明擺著讓師父知道，偷偷金屋藏嬌還是可以的。”
    說到“師父”，靳嚴的眼睛忽閃了一下，
    “如果我逃了，師父會生氣的……”
    又是“師父”！孫無忌察覺出什麼，趕緊不讓話題再隨著“師父”去，即刻轉問道：
    “那……你都記得什麼？！”
    “我——”靳嚴又一次拉長音，仍舊帶著些古怪，“我認為，大師兄您能問得出來，說明您已經查到了。”
    但看靳嚴的模樣，沒來正經的嘴臉又回來了……
    孫無忌心中歎一口氣，頓了頓，道：“沒有，離島區的消息都是組織機密，要不是你剛出來買會兒崩潰的時候，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亂七八糟零零碎碎跟我說了隻言片語，我連我們組織有女組員都不曉得呢！”
    “老狐狸！”
    “小兔崽子。”
    現在再套靳嚴已經沒用了，靳嚴心中對離島區和組織的恐懼，以及對“師父”的……服從，都不是一時間能撼動的，孫無忌收了招，不打算再追問下去。
    不過，真沒想到，一個小陸能有那麼大的能耐，隻憑那一點點比平常人要多一點點的真誠，就能把萬綠叢中過的靳嚴拿下，還能喚醒靳嚴沉睡已久的真正的叛逆。
    有優點，可以利用，過頭了，就要防著了……
    ……
    另一頭，與整個公寓風格截然不同的房間裏，紅木的供台上放著一座玉觀音，觀音前，爐香隻剩下三根細長的紅簽，香燭的味道卻從供台蔓延到了整個房間。似乎是日久天長的朝拜，讓香味沁入了房間的每個角落。
    紅木的高腳床上，在這轉涼的十一月，隻鋪了一層硬邦邦的墊子，墊上麵還鋪著竹席，若不是旁邊已經準備棉被，都要以為現在還是夏天了。
    兩個人，一老一少，坐在高一階的床沿，老的牽著少的的手，一副要語重心長的樣子。
    “小陸，你告訴牛媽媽，你是真的……要跟靳嚴在一起？”
    這個問題反反複複，來來去去問再多遍，牛媽媽也還想再問一句。
    在她的認知裏，小陸喜歡靳嚴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靳嚴做事丟三落四，小陸卻做什麼都僅僅有條；靳嚴性子脫線到令人發指——還老耍小聰明算計人——的地步，小陸雖有時候過於靦腆，性子卻是成熟穩重，會想事兒——卻又不是算計——的……幾乎，就是兩個截然相反的人。
    有人說異性相吸嘛，可性格是異，性別不是啊！
    “牛媽媽不是歧視、但有些話，是該明明白白搞清楚的。靳嚴十幾歲就跟家裏叫什麼……啊對，‘出櫃’了，他早就對什麼是同性戀了解得清清楚楚，改不了了，那你呢？你是嗎？”
    小陸眼都沒眨一下：“我沒想過這層。”
    “怎麼就沒想過呢？你這樣老實的大小夥子，應該能找到很好地姑娘，結婚生子，組織一個正常的幸福家庭的。你就……沒有心儀過什麼女孩子，嗯？上學的時候，有沒有想和哪個女孩子說說話，玩兒玩兒捉迷藏？”
    小陸垂眼一想：“有，我有一個老鄉，叫蔡佳佳，我很喜歡和她玩的，大家都很喜歡，可是……這和跟靳嚴在一起不一樣。”
    “那當然不一樣啊！你和那個女孩子那就是喜歡嘛，你和靳嚴這是兄弟的感情啊！”
    牛媽媽邊拍著小陸的手邊激動地說著，好似找到了關鍵的突破口一般，即將對此緊抓不放。
    小陸又是認真一想：“不，我隻把佳佳當妹妹，不是喜歡，她回家，我不會想著她，但靳嚴要是不在我的眼前，我就會一直想著他。”
    “這也可以是兄弟啊！”
    “絕對……不是……”想到什麼，小陸忙把臉別開，不叫人能清楚看到自己難為情的表情，“我知道不是的。”
    小陸心尋，除了想他，還想擁抱他，親吻他，嗅他身上的味道，想要日日夜夜有他在身邊。是因為長久相處而習慣了、貪戀了身邊有一個人也好，還是自己本身就是那一類自己還不太了解的喜歡同性的人也好，他知道自己想要靳嚴，而且隻想要靳嚴一個。
    “好，你知道不是，那你知道，你喜歡一個同性，這種事情現在在社會上也還很難被大多數人接受的嗎？尤其是……尤其是你的家的，我知道你沒有父母，那你家的那些叔伯兄弟呢，你同一個村裏的那些人呢，他們會怎麼想？”
    小陸再次思考，然而這一次，過了許久他也還沒能給出答案，就好像深深地往問題的深淵裏跳了進去，一直在往深探索，一時半會兒找不到確切的落點在哪裏。
    “你看，這不是，難住了吧？”牛媽媽抓住破綻道，“孩子啊，你現在還算年輕，可能一時間覺得自己喜歡這個人，隻要放手一段時間，你就可以忘掉這個人的。等你忘掉了這個人，回頭再看，你一定可以找到就像現在這樣的，特別喜歡，想一起一輩子的人的。”
    “不，不會的牛媽媽……”
    “那你說，你有沒有和女孩子真正談過戀愛呀？”
    小陸點點頭，又搖搖頭。
    “點頭還是搖頭啊？！”
    小陸搖搖頭，又點點頭。
    “哎！行了行了，知道你靦腆……這樣，你先別急著下定論，回去好好想想，要是沒找過女朋友就找個女朋友試試嘛，別急著下定論。而今天的事情呢……”牛媽媽稍微平息下來，道，“你，和靳嚴，你要是想通了，真的願意和靳嚴好，牛媽媽不阻止你們。”
    小陸好似隻聽得後麵的話一般，忙喜上眉梢道：“您真的願意把靳嚴交給我，不怕我……搶了靳嚴。”
    “靳嚴那小子我才不管他呢！”牛媽媽一臉嫌棄，“都說了他十幾歲就這、這個牛樣子了，現在都要三十的人了誰還管他啊！牛媽媽是擔心你，別一時糊塗走了靳嚴的歪路！”
    “知道了。”
    談話在牛媽媽吆喝一聲“出門去”下結束，她領著小陸出房門，一到客廳，方才走出去陽台秘密聊天的兩人也正好從外頭走進來。兩相對視了然，兩方都已經談妥了，或者說，雖然沒有談妥，但暫時可以告一段落了。
    孫無忌幾欲說話，“呃……”了一個長音後才道：“媽，這聊那麼久，午飯都過了，幹脆……我們去下個麵，喝碗湯，小陸，你就留下來吃晚飯吧。”
    說罷孫無忌就想把牛媽媽弄進廚房，讓小陸和靳嚴兩個人好好聊。小陸“不”字還沒說出來，孫無忌和牛媽媽已經又離開了客廳，留下他和靳嚴二人離得遠遠地站著，不知是前進還是後退好。
    這樣猶豫著，兩人還是越走越近，直到走到了對方麵前，才覺此時是不說話不行了。
    “牛媽媽都說了什麼呀？”
    還是靳嚴率先問出。
    “還是老問題，一直問我，是不是真的要……和你在一起。”
    “你說什麼了牛媽媽肯放你出來？”
    “我說‘是’。”說了自己又不好意思，小陸趕緊反問，“你呢，大師兄有為難你嗎？”
    “他能為難我？笑話！”靳嚴臭屁一番，“他也就問我是不是想好了要跟你在一起。”
    “你說呢？”
    “‘是’。”
    靳嚴滿臉堆笑地說完一個字，兩人都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靳嚴道：“都不知道他們問半天問來幹嘛，午飯時間都被錯過了。”
    “就是。”
    “他們去做飯，咱們別理！”靳嚴鼻子翹上天，“走，去我房裏，我們把今早兒沒做完的做完他！”
    “不……不好吧？”
    “管他呢！快，來，喲～”
    “不不不……我，不，靳嚴，靳嚴！”
    高大的小黑兔終究不敵不過半殘的大灰狼——不夠能耐應對，也不忍心應對——被大灰狼生生拖進了狼窩。

    作者閑話：

    不說了，趕緊碼下一章才是正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