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一聲巨響，鬱鬱蔥蔥的巨木轟然倒地，吆喝聲此起彼伏，辛勤地勞作著。比鄰的地方，另一棵樹木緊跟著緩緩倒下。
    “好！先放著吧，大家先去吃飯！”
    火辣的日光照在伐木場上，工人們放飯在流動餐廳都坐不住，紛紛走進林蔭裏躲避烈日。
    工頭見人人都躲進林子裏，這大熱天的也不好阻止，叮囑小隊長看著隊員別亂丟垃圾，便和幾個叔輩的一起吃起來。
    “哎這些兔崽子，一點兒苦都吃不了。還是我們工頭好樣的，年紀輕輕就能吃苦耐勞。”
    說話的人壯碩的體魄，一身木工標準行頭，一開口就噴汁噴飯。
    “就好像前幾天，這頭才說被車撞了，那頭還惦記著伐木場的規劃，老板都對他讚不絕口啊！”
    提到“撞車”二字時，工頭不禁輕咳幾聲。
    “吳叔說笑了，我沒什麼事。就是被車子輕輕擦了一下。”
    “哎我們小陸啊，就是這麼謙虛！”
    一群飯友工作無聊，唯一樂趣就是大家互相吹噓，一解漫長的苦力勞動帶來的肉體和心靈上的壓力。
    休息時間總是過得快，一群人囫圇完午飯，還沒坐上一會兒，又到接著工作的時候了。這時，專業喊人的黑瘦小廝跑了過來。
    “頭，頭！”
    “怎麼了？”小陸應著，示意其他的先回去。
    “有個人來找你，在棚裏等著呢。”
    小陸看看表，皺了眉：“怎麼這個時候才找？誰阿？”
    “我……我忘了問……”怕工頭責備，黑瘦的小廝接著解釋道，“那個人打扮得挺體麵的，我看了就發了懵，隻問他說了是找您，就趕緊出來了……”見工頭還在猶豫，小廝又再催促道，“您就去看看吧，上次太子爺來這兒發了好的大脾氣，這人一看就是大牌兒，別又讓我給惹急了……”
    “行了，那你幫我過去跟吳叔他們說我很快回來。”
    交代完，小陸急忙跑著往鐵棚去，一路皺著眉。
    小陸的猶豫和蹙眉跟那黑瘦的小家夥可沒關係，他是想到了之前的事情。
    關於那片自然林，他不過是上去公司問了問，可之後連著兩、三天，公司都不斷有不同層麵的人打電話來問，有的舉例論證，很不客氣跟他說那是已購地段，有的則是好聲好氣讓他對那個地段多做些調查，有的幹脆一來電話就對他罵髒話……
    到底他隻是想討個“砍”或“不砍”的說法，卻不料會引發這些。
    高叔跟他說，這寫字樓裏麵可能搞內訌，讓他凡事“嗯嗯哦哦”過去就行了。可再怎麼清心，也抵不過一天幾通電話打進來。
    接著前天老板兒子下來發了一通火，把工人不當人罵，好在是幾個老成的長輩被叫進棚裏挨罵，連他這個有工頭包袱的人都要聽不入耳，要是換了個年輕氣盛的新人在，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
    不知道今天這尊會是何方神聖，指明隻要他一人去，要是個嘴臭的，他一個人能扛得住嗎？
    忐忐忑忑地走進鐵棚，就見一個黑色修身正裝的人站在角落風扇口一動不動，風扇嗡嗡的聲音讓小陸更煩悶起來。
    “您好，聽說您找我。”
    “誒？你來啦！”黑色正裝的人聲音聽著挺高興，人還是站在風扇麵前一動不動，“我們昨天還煲電話粥呢，怎麼今天就用起敬語來啦？！”
    “您是？”
    “我呀我呀！”那人這才轉過身來，幼齒的模樣，孩童般的笑容，“我靳嚴啊。”
    “靳嚴？！你怎麼在這裏？”
    既不是公司的大牌，又是自己熟悉的人，小陸的心情出現了極大的反差。
    “我就在附近辦公呢，想著你工地在這兒附近，就走過來看看你啦，回頭還要回去的，”說完他又麵向風扇去，“哎這天氣……老熱了，我又沒辦法脫了這衣服。”
    “怎麼不能脫了？”
    小陸好笑著走上前去。
    “今天早上貪睡了會兒，起床就晚了，外套和裏麵的扣子卡住了，脫不掉還弄得我一早上硌得慌。我跟你說啊，今兒早上幾個領導在，都熱得脫了外套，就我一個黑黢黢的站在裏頭，可顯眼了！誒？我突然來找你，打擾到你了吧？看把你嚇的都認不出我來了。”
    聽得出靳嚴有些失望，小陸道：“當然不會打擾，隻是上次離開你家後，我們就隻有聊電話，你要是先打電話來，我一定能認出來。”
    小陸也不知道兩個人是怎麼開始常常通電話的，想來距離上次KTV也不過一個多禮拜的事，可自己和靳嚴的交往卻像已經經過了好長時間一般。每次通電話，靳嚴總會隨口就說出一些笑話來，當然大多數是吐槽靳嚴他自己或是自己的生活，而他便隻是在電話的另一頭聽著。但就是這樣的“單方麵聊天”，奇怪地幾乎能夠在每一天的空閑時候發生，從沒覺得厭煩，並且越來越習慣——又或是期待？——著。
    正巧煩心，有個人能過來陪自己嘮嗑，也是好事。這幾天不同的電話打進來，都是些烏七八糟的事情。隻有靳嚴無厘頭的騷擾電話，才能叫他笑兩聲。
    想著他已經走到靳嚴麵前，不禁舍去了靦腆，主動請纓道：“你紐扣哪裏卡住啦？我幫你解開吧。”
    這句話聽到靳嚴耳朵裏，那味道可就拐了二百四十度大彎！他還得咬了下唇止住了自己的衝動才能應道：“我要是知道卡哪裏了就好嘍～”
    靳嚴張開雙臂，聽候寬衣。
    隨著小陸接近，一陣汗水味合著熱氣撲麵而來，當他的手指探進靳嚴的衣服裏的時候，後者隻覺那手指的溫度隔著襯衫傳到內裏，似有似無地撩撥著。
    “阿對了！”靳嚴強迫自己不要去注意眼前的誘惑，從兜裏掏出一張不知從哪裏撕下來的紙，上麵寫了一串數字，“上次你不是說我的號碼你打不進來嗎？我就去換了個，這個我新號碼，以後你也可以給我打電話了。”
    “嗯好啊。”
    小陸把紙條揣進兜裏，繼續認真看扣子。
    靳嚴則感謝小陸能夠單純地認真，不至於讓他的煩躁泄露出去。
    “……我大概知道怎麼回事了，你不介意我拉扯你這身漂亮的衣服吧？”
    “沒關係，拉壞了算我的。”
    “嗯，你站好啦。”
    “我一直都站得……唔！”
    小陸為了看清楚裏麵到底怎麼了，把靳嚴使勁兒一拉之餘，還歪著脖子幾乎貼到靳嚴肩膀處往裏頭看。靳嚴一個不防，鼻尖直接蹭到了小陸臂膀處，富有彈性而蒙了一層汗液的肌肉撩得靳嚴火頭蹭蹭蹭地上來！他原還想打嘴炮，此時單單是要壓抑自己就已經很吃力了。
    他不禁心尋，小黑兔你是開了alpha模式嗎？為什麼明明衣著簡陋還渾身木頭味兒，卻叫人無法自拔呢？！
    “你……你出來那麼久，不會被罵嗎？”靳嚴努力挪開注意力。
    “沒想那麼多，見到你，我高興。”
    靳嚴再次無語，這種回答，要他怎麼轉移注意力阿！
    大約十分鍾過後，小陸終於解開了外套和襯衫之間的羈絆，剩下襯衫裏頭的內亂，靳嚴可以自己動手了。
    經過這一次經驗，靳嚴心裏打定主意，他絕對要在短時間內把小陸吃掉！可以的話，就今晚！他邊扣好襯衫扣子，腦子裏就邊謀劃著所有讓小陸言聽計從、欲罷不能的方子，零零總總不管哪條，都能夠穩操勝算！
    “誒小陸，今天晚上一起吃飯吧，說回來上次大師兄答應的一頓飯都還沒給你呢！”
    “這麼久了怎麼還提這件事？”小陸別開頭，總容易不好意思，轉而他看看手表道，“不過今晚……時間上我說不準。”
    “幾點都可以，我待會兒開完會總結就自由身了。”
    “行，今晚我下班了給你電話，你不用出來那麼早，如果太晚就不用等我了。”
    晚飯約定了，於靳嚴來說就是買好了他小陸的床票，喜不自勝已經不能形容他此刻藏在心裏的小九九了……
    ……
    比起休息時間，更快過去的是埋頭苦幹、不知其期的苦力時間。
    當小陸目送最後一車木材出場的時候，看看手表，已經快九點了。
    “陸工頭，這日子真不能這麼活過下去，以前都沒試過那麼多加班的日子的！”
    某些人當然要抱怨了。
    “辛苦了，”小陸道，“隻是老練的技工退休了幾個，新的又跟不上速度，老人們幫新人多分擔一點，都是自家兄弟。”
    “工頭，我們要不是念著大家一場兄弟，哪還那麼跟您說啊？！可連著幾個星期了，要再這麼下去，我們隻能撂挑子不幹了！”
    一人說不幹，四周的聽見，有意見、沒意見的通通圍了上來附和。叔輩的幾個老人物看見熱鬧，也都湊了過來。
    “這次單子大，油水多，兄弟們便辛苦一點，但加班都是打點算的加班費，多勞多得嘛。”
    “這是安慰我們呢，還是安慰頭您自己啊？我們聽說了，公司那邊老是下壓，你們隻好妥協。可怎麼說都是苦力活，再怎麼壓，我們的體力也是有限的啊！”
    小陸再勸了幾句，幾個叔輩的老人物及時趕了上來，他們發聲針對幾個起頭的嗬斥，軟硬兼施，軟磨硬泡，良久，終於把工人們都送了回去。
    等工人走了，高叔特意把小陸拉到一邊，一副要語重心長的樣子。
    這高叔和吳叔不同，以前在別的地方是帶過人做過工頭的，懂得點人情世故，知道想事情，他說道：“小陸，你不用對這些粗人客氣，他們頭腦啊（說著還指指自己腦袋），很簡單，嗬斥幾句請吃飯就行了，你跟大家處的好，平日裏的感情在，吆喝兩聲就能站住腳了。”
    “嗯，高叔，謝謝您。”
    “這還謝什麼，你啊，太含蓄，在我們這些大老爺們麵前總是太文氣。”看小陸靦腆地笑了，高叔疼愛地摸摸小陸後腦勺道：“你有這個做事的能力，不用謙虛，大家也是相信你，才願意跟著你。你那天，木材晚了出去那晚不是挺有魄力的嘛？”
    “那天的事您就別提了，我這不是急了，回頭還得跟他們解釋才行……”
    “你看，又來了，給自己點兒信心！記住自己是怎麼做上工頭，記住你才是工頭，別那些大老爺們發發難你就給他們糖吃……”
    接著高叔邊給小陸說教邊走出工地，還詳細拿了幾個刺兒頭做例子，幾個一起走的叔輩有些附和，有些直爽說替小陸整整誰，說著說著就扯起了嘴皮子，有說有笑起來。
    “……行了，我看你這幾天有些走神，都是在想公司的事吧？我跟你說，太子爺說的話你別往心裏去，這麼些日子了你還不懂那太子爺什麼心性嗎？他就是急了發發難，事情過了他就不記得的了，傻小子一個，是不？”
    小陸訕笑著點點頭。
    不一會兒，一行人便到了分別的地方。
    “好了，我走啦！”
    小陸總算跟幾個叔輩道了別，此時再看手表，竟九點五十分了，忙給靳嚴打個電話去。
    等待接通得時候，竟讓小陸重新體驗了當初高考時，考試前天晚上的緊張不安的感覺。
    “喂～小陸小陸，是下班了嗎？！”
    剛接通，靳嚴特有的高調的語音就從手機那頭傳了過來，竟讓小陸登時心安。
    小陸本來還想解釋什麼，話到嘴邊卻覺得沒必要了。
    “是啊，終於下班了。”
    “我在‘富臨火鍋城’，你知道在哪兒嗎？要我去接你嗎？”
    “不用，我知道哪裏，我這就來。”
    火鍋城在市中心，從伐木場入城再從城邊進市中心，走鄉道彎彎繞繞再上高速，三十五分鍾算是最快的了，等到小陸踏進火鍋城，十點九個字整好。
    偌大的餐廳此時還坐了半場子的人，小陸來時還有人進來訂桌子，這個時間點對這個城市來說正是晚餐的時候吧？
    邊往裏走邊四處張望，小陸最終在最裏麵的卡位發現了正低頭玩手機遊戲的靳嚴。
    對方穿著T袖休閑褲，腳踝交叉膝蓋分開，像個在等大人回來的毛孩子。
    桌上火鍋滾著，放了些菇阿木耳阿之類的佐菜，其他的肥牛、幾款海鮮、田雞之類的倒還整齊漂亮的擺在火鍋周邊。
    一說要來這家火鍋城，他就知道得奢侈，卻不想會這樣豐盛。
    靳嚴見到小陸，馬上收了手機。
    “這麼晚了還沒吃飯，還是那樣的苦力，肯定餓了吧？喏！鍋子滾了可以吃的了，我還叫了些別的，要不夠還能再要。”
    “還有？”小陸捂捂肚子，有了去買XX牌健胃消食片的念頭，他不怎麼有信心道，“餓是餓了，能吃多少，就看看肚子爭不爭氣吧。”
    靳嚴“嗯嗯”點頭，隱去一抹得勝的笑意。

    作者閑話：

    從KTV到再次見麵，中間的情節一開始就沒寫，二審時想寫些什麼已經不知道怎麼填，唯有一段帶過意思意思……吧……（果然還是覺得很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