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Chapter 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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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據尉遲家素來的規矩,大年三十起,宅子裏的傭人就會集體放假,直到過完十五元宵才會回來繼續工作。因而在這漫長的半個月裏,除了幾位主人,也就隻有管家俞伯和廚房裏幾個沒家沒室的廚師幫傭會留在這偌大的宅子裏。
每當這時,尉遲晞總會特別高興。他經常說,新年就該是合家團圓的時候。而年三十的晚餐,他總會親自下廚,和廚師一起做上一桌子好菜,然後父子三人好好地吃上一頓。
那時候,尉遲簡總覺得年三十這種習俗可有可無,從來不知道哥哥為什麼對此那麼上心。直到去年的年三十,在這空蕩蕩的大房子裏,父子二人相對無言,父親更是破天荒一杯接著一杯地灌酒,微醺之後就把自己關在哥哥的房間裏。而他,則在冰涼的起居室裏坐了一整夜。
尉遲簡覺得,自己終其一生恐怕也忘不掉那個充斥著冰冷和絕望的除夕。
又是一年三十夜,尉遲簡一早就醒了。外頭冬日暖陽,天光正好,麵癱如他也忍不住要勾起唇角——哥哥回來了,再也,再也不要過一個那樣的新年!
尉遲簡起床出了房門,從俞伯口中得知那兩人還沒起,於是獨自一人吃了早餐,然後親自檢查了一遍宅子的保全係統。
接著就難得有些無所事事的閑暇,於是尉遲簡又漫無目的地去了從前尉遲晞住的二樓的臥房轉了一圈。
這裏是尉遲晞住了十三年的屋子,原本處處都充斥著那個溫潤青年的氣息。不過如今很多東西都被搬到樓上的那間主臥去了,房間裏就顯得有些空蕩蕩的。
想起昨晚在宴會上,那個耀眼的少年驚豔的亮相,尉遲簡不由自主地又扯了扯嘴角。承認了是這個家的主人之一,搬進了樓上的那間臥室,他親愛的哥哥在曆經了生死之後,終於如他所願,真的要成為他的“母親”了。
在尉遲晞的舊臥房裏坐了好一會兒,尉遲簡才離開。此時天光大亮,時間也過了晌午。然而令他覺得奇怪的是,那兩人竟然依舊沒有走出房門。
覺得有些不對勁的尉遲簡上了三樓,立在父親的臥室門口稍稍踟躕了一下,最終還是抬手敲了敲門。裏頭沒有聲音。
等了一會兒卻依舊沒有任何反應,尉遲簡不由皺了皺眉——怎麼回事?像他那位萬年老妖一樣的父親怎麼可能對這樣的敲門聲毫無反應?
難不成出事了?!
尉遲簡目光一凜,直接擰開把手——
“小簡?!”一聲驚叫令破門而入的尉遲簡瞬時轉身背對著那兩個人,然而得益於那近二十年非人的特訓,尉遲簡強大的偵查能力還是讓他在最短的一瞬間內就記住了剛剛一眼掃過的所有景象——
脫了衣服後就能看出蘊藏了無窮力量的精壯漂亮的肌肉的男人隻在下身圍了一條浴巾遮住重點部位,而柔弱的少年則穿著過大的浴袍縮在男人的懷裏。最重要的是,他的父親大人正打橫抱著他親愛的哥哥一腳從浴室裏跨出來。
“很抱歉!”尉遲簡匆匆丟下一句,就腳底抹油——溜得飛快。隻剩下黎昕目瞪口呆地看著被弟弟摔上的房門,久久不能回神。
幾秒鍾後,房門外的尉遲簡聽到了裏頭少年的河東獅吼——
“尉!遲!琰!”
青年呆呆地愣了半晌,突然會心一笑。
然而事實上,尉遲簡還真有些誤會了。黎昕會被尉遲琰抱著走出浴室,絕對不是因為尉遲簡所想的那個“特殊原因”,他隻是因為泡完澡後不願意在尉遲琰麵前裸身從水裏站起來擦幹,掙紮的時候不小心摔倒扭傷了腳腕,才會不得已隻能讓尉遲琰抱著出來的。
看著抓狂亂動的少年,尉遲琰一把摁住他:“躺好!”語氣難得地有些凶。
這一招相當有效,原本還在別扭的黎昕立即就安生了,隻是頓了幾秒之後還是覺得渾身難受,想要在床上打幾個滾來發泄被弟弟看到疑似曖昧關係的畫麵而產生的無盡的違和感。
穿好衣服,尉遲琰看了看黎昕已經開始有些紅腫的腳踝,緊蹙起眉忽然冷聲開口:“進來!”
在黎昕淩亂的目光中,剛剛離開的尉遲簡迅速開門走了進來。
“你哥哥腳扭了,通知醫生過來,再把醫藥箱拿上來。”
哥哥?尉遲簡聽到父親這樣稱呼黎昕,不由覺得意外。他之前是以為這兩人已經發生了什麼,卻沒想到是兩人竟然將事情說開了?
尉遲簡扭頭去看黎昕的神色,隻見他雖然眼睛有些不正常的紅,卻似乎也沒有什麼負麵的情緒。這才放下心來,目光移到他受傷的腳上,瞬時嚴肅起來:“知道了,爸。”
尉遲簡離開之後,尉遲琰依舊在看著黎昕的傷,時不時地摁壓一些部位,問他疼不疼。
黎昕咬牙忍著疼,對於剛剛那父子倆的對話覺得有些奇怪,思慮了半晌才突然回過神來——他才剛剛被動地和這男人攤牌,他就這樣直接對小簡稱呼他為“你哥哥”,豈不是早就知道他和小簡之間在此之前就已經坦白了的事?!
越想越覺得不對勁,黎昕又記起昨晚一開始男人就問他小簡替他找的商鋪的事,不由神色古怪地望向正專注看著自己的腳的男人:“小簡他……”
尉遲琰聽他話說到一半就頓住了,不由抬頭去看他的臉色,一看之下就明白他心中所想,於是很幹脆地點了點頭:“小簡早就告訴我了。”
黎昕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漆黑——靠!什麼好弟弟?!他尉遲簡不愧是尉遲琰的種,竟然給他當雙料間諜?!
看著黎昕一臉咬牙切齒的模樣,尉遲琰一邊抱著他不讓他亂動,一邊覺得有些好笑地開口:“小簡巴不得我們能盡快雨過天清,當然早就和我通了氣。更何況他動用的是集團的資源,就算他不說,你以為你能瞞到什麼時候?”
聽尉遲琰說得如此理直氣壯,仿佛是他在無理取鬧似的,黎昕登時臉色愈發地難看:“這麼說還是我的錯?”話說出口後竟然開始覺得委屈——剛剛在浴室裏頭是怎麼低聲下氣拚命解釋求原諒的?一出了浴室就翻臉不認人嗎?竟然還反過來數落他?!
見黎昕是真的臉色不對,尉遲琰也知道自己剛剛有些得意忘形了,連忙把人抱緊了哄:“當然不是,都是我的錯!”
黎昕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大約是剛剛在浴室裏男人的一番剖白讓他百感交集,情緒的起伏還沒有完全平息下來,聽著男人認錯認得幹脆竟然又稍稍紅了眼眶。
半小時前,浴室裏。
黎昕縮在浴缸的角落,眼睜睜看著尉遲琰步步逼近。
待到兩人之間的距離不過半米遠的時候,黎昕陡然轉身,從浴缸裏站起來就想逃。卻不料身後的男人猶如獵豹撲食般地一撲一扯,硬生生在一聲驚叫中將人扯回了水裏。
還多虧了尉遲琰在身後當人肉盾牌,否則被這麼一扯,他鐵定得整個兒跌進水裏狠狠嗆上幾口肥皂水。
“你要做什麼?!”被拉住的人使勁兒掙紮著,甚至連搏擊的招式都用上了。可柔弱的少年哪裏是尉遲琰的對手,沒幾下就被牢牢地鎖住了雙臂,扣在浴缸牆壁和人肉盾牌之間。
看著黎昕一副貞操不保大難臨頭的模樣,尉遲琰挑了挑眉略帶戲謔地開口問:“你以為我要做什麼?”
聽出對方話語中的玩笑之意,黎昕大睜著那雙清澈見底的眸子狠狠地瞪他:“我還沒有原諒你!”
聽聞黎昕的宣言,原本還老神在在的男人驀然一僵,眼中的光芒瞬時黯淡下來:“……我知道。”那神情頹然到讓黎昕一時間有些無措,隻聽得那男人接著道,“我知道我做過的事不值得被原諒,小昕怎麼恨我,都是應該的……”
“我……”黎昕張了張嘴,他想說其實自己沒有恨過他,每次想到上輩子最後的絕望想要試著恨他的時候,卻會同時想起自己生活了十三年的“家”,就再也恨不起來了。
然而不等他開口,卻突然被緊緊擁住了——尉遲琰雖然情緒低落,可依舊不改霸道地一伸手將人攬住,改而自己靠在浴缸邊上,讓黎昕靠在自己懷裏:“可是不管你怎麼恨我都好,這一次,絕對、絕對不會再放你走了!”
向來說一不二的尉遲總裁,一句話裏竟然用上了兩個“絕對”,再加上陡然收緊、勒得黎昕都有些痛了的手臂,強硬的同時透漏出背後無盡的恐慌。
這樣的恐慌黎昕敏感地捕捉到了。原本還因為被逼到角落又被突然抱住而心生不滿,可就是這樣一句話,這樣一個舉動卻讓他徹底安靜下來。因為他突然察覺到,男人看似強硬,卻低頭將腦袋埋在他的頸窩,擁著他的雙臂雖然鋼鐵般不可撼動,卻正在微微發抖。
“尉遲琰……”黎昕想說些什麼,卻又被打斷。
“再也不許你什麼都不問,什麼都不說就做出那樣的決定!”這一句,男人幾乎是低聲吼出來的。
黎昕愣了愣,最終輕輕地歎了一口氣,問出了一直想問的一句話:“那時候,究竟是怎麼回事?”
※
“還好隻是脫臼了,應該沒有傷到骨頭。請黎先生稍微忍一忍。”醫生檢查完畢之後,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鄭重地道,“可能需要總裁或者副總裁幫忙不要讓黎先生亂動,我要幫他複位。”
坐在床邊的尉遲琰聞言點了點頭,伸手將半靠在床頭的黎昕攬進懷裏:“忍一忍。”
黎昕忍著疼倒也沒心思去計較在旁人麵前被這樣曖昧地擁著,甚至一轉臉埋進尉遲琰懷裏,聳動著點了點頭。
難得的乖順讓尉遲琰心裏一軟,一手拍了拍懷中人的腦袋,一邊對著醫生點了點頭。
下一秒,劇烈的疼痛從腳踝延伸至全身的痛感神經,黎昕悶哼一聲,攥著尉遲琰衣襟的手用力到發白,渾身疼得打顫。
“行了!”醫生鬆了口氣,接著麻利地在那隻已經開始紅腫起來的腳上抹了藥,又緊緊纏上了繃帶固定,“要注意在完全恢複前最好不要走路了,以免發生二次傷害。”
尉遲家的父子倆聽完都隻在一旁點點頭,注意力全集中在黎昕身上,唯有痛感稍稍有些緩解的黎昕抬起頭來朝著醫生臉色蒼白地一笑:“大年三十還麻煩您出診,真是不好意思。”
那醫生是尉遲家的老臣了,對於自家兩個主子理所當然的冷淡表現也早已習以為常,倒是黎昕的客氣讓他受寵若驚,連忙擺了擺手口中重複著:“應該的,應該的!”
他可記得清楚,上一回他們的尉遲大總裁在路上被伏擊回來之後和齊特助以及一幫弟兄秘密開會的時候,這個少年也被特地允許留在了會議室。齊特助曾經提出反對,可他們的主子卻不以為意;如今這少年看起來又已經入主這間屬於尉遲琰的臥室,可見是被信任寵溺到了什麼地步。
隨後,尉遲簡領著醫生離開,重新將臥房留給尉遲琰和黎昕二人。
因為被信任的弟弟出賣,黎昕雖然能夠從理智上理解他的心思,感情上卻依舊難以釋懷,於是從頭到尾都沒有給過他一個好臉色。不過尉遲簡倒也不在意。如今一切都應該算是雨過天晴了吧?他那位溫和體貼的哥哥總不會生他的氣太久。
“還疼麼?”尉遲琰親了親他的額頭問。
微微搖了搖頭,黎昕扭頭看了男人一眼再度開口問:“現在可以告訴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