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修魯尼亞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1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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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那時還不知道“沈雲雙”這三個字對我的意義。而我們的第一次相遇也確實讓人啼笑皆非。
    謝非是沈雲雙的同班同學,其實紫色領巾隻是高級研究學員的標誌罷了。而高級研究學員一般極少出那棟大樓,所以除了謝非,諾爾也沒有見過其他人有紫色的領巾。
    在夏天的那匆匆一麵後,我就沒有再見過他了。偶爾可以看見一個係紫巾的,多半是上門挑釁的謝非。
    十九歲我們正式畢業。
    畢業的內容是從安德魯之森裏活著出來。
    不同的是,這一次的集訓,實驗班和實戰組一起。
    兩兩搭檔,生死與共。
    “生死與共”這個詞琢磨起來很有意思,教官的原話是,其中一方死了,另一個也不會在安德魯之森活下去。
    在成績上,我的綜合成績是第一。
    除了槍法比同期的海曼低了些,其他科目都穩穩當當在榜首。
    “搭檔”這個概念我們並不陌生,但和實驗班的搭檔卻讓一眾天不怕地不怕的漢子趕到棘手。
    諾爾擔心的是萬一沒控製住會不會失手弄死搭檔,他這幾年已經和實驗班打了不下百場的群架,算是打出了執念了。
    像海曼和馬希一類的,擔心的是體力一向不足的實驗班會不會拖後腿。
    我卻隱隱有些期待。
    這種微妙的期待是很隱秘的,像是抽枝發芽的一瞬,像是雨落湖心的半秒…雖然這麼說很矯情,但確實如此。
    我的期待是莫名的,連我自己都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實驗班終於全員集齊,諾爾的形容很貼合,“就像一堆活死人。”
    他們膚色蒼白,有的甚至抱著儀器表盤,大多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兩耳不聞窗外事的那種。
    我一眼看見邊上一堆“紫領巾”中的他。
    他確實也足夠引人注目。
    身形愈發纖瘦欣長,頭發短了些,看起來單薄得像會被風吹走一樣。
    他身邊沒有多少人,金絲邊的眼鏡遮住了他的一小部分眼眶。似乎是察覺到我的目光,他對上我的眼睛,金褐色的眼裏神情淡漠。
    在一堆灰白,頹喪的背景板裏,好像隻有一個人是生動的,上挑的眼角和鏡片反的冷白色的光。和瘦弱外表下大相徑庭的內裏。
    他像是想起了我是誰,看我的眼神愈發玩味,食指慢慢在唇下摩挲,最後露出一個意義不明的笑。
    一瞬之間,連背景都不複存在,灰色的背景流沙一樣散落一地。入目之處隻剩下那雙笑著的眼眸,我沒有想明白當時心髒微微的抽動,如果當時想明白的話,或許也不剩接下來的故事了。
    我們被分為一組,這也是教官的意思。
    他們不是那種所謂強弱搭配的人,他們隻要活下來的是最強的,戰爭也隻需要最強的。
    搭檔的實力必須和自己實力相當,強的隊伍生存下去的可能性更大,弱一點的就紮堆送死。
    這是大夥心知肚明的事,所以幾個成績倒數的人早就做好了準備。
    尚在人世時就體會不到活著的快樂,那麼麵對死亡也就不會有諸多不舍與惦念。
    沈雲雙看起來應該是書呆子裏的第一了。這讓諾爾極度震驚,不過這也正常,如果不是和他交過手,我也不敢相信這種文質彬彬的人會是王牌。
    速成搭檔有一周的磨合準備時間。
    諾爾的搭檔好巧不巧就是死對頭謝非。兩人的“磨合”,不是你斷條腿,就是我折隻手。
    但大部分實驗班的人連五公裏的負重越野都無法支撐,更有的連槍都舉不穩,要手把手的交。
    當然,這隻是“大部分”。
    我看了看操場上打靶的沈雲雙,有些心堵。
    沈雲雙就是“大部分”之外的人。
    原來我是帶了些僥幸的想著他隻是打架招式不錯,畢竟打架和真正的戰場訓練是不一樣的。戰場上需要時機判斷,大局觀,出色的體力,耐力,甚至不要臉…一個會打架的人不一定是個優秀的士兵。
    我是存了些讓他出醜的心思的。磨合第一天是打靶和五公裏。
    特意安排的試煉似乎在他的預料之中。他的反應很平靜,在一眾槍都舉不起的人裏,快速完成了十靶十環,然後背上背包去跑步。
    “喂,”我頭腦一熱,挑釁地叫住了他“弱雞畢竟第一天上場可以放鬆些,那些磚背不動就放下吧,怕壓壞了您的小細胳膊--”
    周圍傳來嗤笑聲,這個玩笑很得實戰班的民心。
    我沒有想到沈雲雙會回答,畢竟之前的他看起來不像是會被話語煽動情緒的人。
    沈雲雙沉默地扛起包,轉身朝我看了一眼,連微挑的眼角都寫滿了有些不可一世的嘲諷。
    “比一比?”
    聲音有點啞,但畢竟是少年時候。嗓音也算清亮。
    連下戰書都是帶著冷冷的冰碴子,硌得人牙癢癢。
    “上呀老大!”諾爾正擰著謝非一隻手,嘴裏罵罵咧咧的。他也好不到哪兒去,挨了人家好幾下。
    似乎是起哄有了作用,幾個早就嫌棄自己搭檔拖後腿的小崽子都吼出聲,一時間看熱鬧的,路過的,瞎喊的…都湊了過來,嚷嚷得起勁兒。
    “幹他娘的!顧錫上呀!”
    “就當實戰練手了,給這些個丫挺的一個教訓…”
    “一群慫包軟蛋,打他們到服!”
    我一身的熱血像是沒地方放,撩了撩背心,就背上了負重包。頗有些瀟灑地撩了下短短的劉海,模樣應該特別傻逼。
    “比就比,爺陪你練練!”
    五公裏的負重越野對於我而言就像吃飯一樣稀鬆平常。我應下這個挑戰時也是有點信心的,體力一直是實驗班的硬傷,拚體力這一環他是決然比不上天天訓練的我們的。
    他扯了扯背包帶,默默朝教官點了點頭。
    尖銳的哨聲撕裂開空氣,比賽開始…
    越野在開始時的勢頭是很足的,但一旦到了中段,最開始無感的重量漸漸加倍反饋。原本忽略不計的背包成為一個負擔。
    才過了十分鍾,喉頭已經嚐到了血腥味兒。肺裏的空氣像是硬擠出來的,連大口呼吸都會感覺到氣管撕裂的痛楚。
    汗濕透了厚悶的訓練服,跑動時帶起的風算是這種折磨裏唯一一點舒適。
    在這種情況下,我沒有分神去看另一個人,漸漸流失的體力不允許我開口說話。
    沈雲雙也是沉默地跑著,粗重的喘息聲不遠不近,一直在耳邊。從開始到現在一直緊緊貼著,我的呼吸有些亂,原本遊刃有餘的一場比賽被他打亂了節奏。
    我不斷加快速度,有些急躁。血腥味慢慢從喉頭到口腔,四肢失感,機械的運動著。
    他還是緊緊跟著我,呼吸聲不見絲毫的紊亂。我聽見他有序的呼吸聲,總覺得背後的不是人,而是一隻緊緊粘住你的幽靈,悄無聲息,然後一擊斃命。
    肺裏的每一根血管都叫囂著窒息的痛楚,心跳如雷鼓,眼前慢慢發黑。
    終點處有幾個晃動的人影,我認出那是諾爾和教官。
    很好…我現在還是領先…他雖然一直跟著,但似乎沒有辦法超…
    還沒想完,身邊已經錯開一個人影,迅速拉開與我的距離,向前奔跑。
    他連個多餘的眼神都沒有,隻是半眯著眼,袖子被挽了上去,原本看起來纖瘦的手臂露出,其實肌肉勻稱,隻不過膚色的迷惑性讓他看起來蒼白又瘦弱。
    咬了咬牙,輸給別人我可能不會如此計較,但就是不想輸給他。
    沒有猶豫,我幹脆放棄了呼吸規律,死命向前狂奔。
    溺水般的窒息感,我的腦子有一瞬甚至是停止運轉的。眼前臉紅氣喘的諾爾,握緊拳頭的海曼…
    還有身邊的…身邊的…
    微微側頭的他。
    25。41秒
    我們共同跨過終點,計時器響起。
    他半眯的眼終於睜開
    赫然是深不見底的濃墨色,額發黏在臉上,他撩開遮眼的發絲。露出鋒利的眉和眼,嘴唇抿得很緊。這才發現他哪裏是什麼人畜無害的清弱樣子,分明是一條吐著信子的毒蛇。
    “喂…你的眼睛…”我喘勻了氣,直直盯上那雙原本應是淺色的眸子,裏麵流金淺褐的色澤不再,取而代之的是濃重得化不開的墨黑,沉沉的望著我。
    “跑步的時候鏡片掉了。”他揉了揉眼,笑意漸深。
    他的瞳色改變後反而越發讓人看不清他的神情,明明去掉了一層偽裝,卻總也露不出他的摸樣。
    這樣的人天生長了一層偽裝,骨子裏就是帶顏色的,更無所謂皮相如何。
    他向我伸出一隻手,帶著些運動後的汗味和冷冷淡淡的目光。
    我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拉住了。
    這是明顯的示好求和,按的是實戰隊的規矩。比一場,然後打累了就幹戈化玉帛。
    後來的所有訓練我和他不再有衝突,而他的實力也足以讓別人閉嘴。我們的訓練在那一次越野後總帶著些針鋒相對的意思。或許都是為了證明自己,但我對他的印象也逐步改觀。在實戰中和我旗鼓相當的對手,他是我遇見的第一個。
    隻是除了這些方麵,我對他可以說是一無所知。
    他也從來沒有告訴過我他的身份,背景,或者說他從哪兒學來的本事,以及他初見時的偽裝。
    除了沈雲雙,我沒有對誰這麼好奇過。
    就這樣互不了解,匆匆幾天的準備後,我們就進入了“安德魯之森”。
    那年我十九歲,是我進學院的第二年
    也是我最接近死亡的一年

    作者閑話:

    修路尼亞預計還有一兩章結束,馬上就回答現實的第八次實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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