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修魯尼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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茜沒有葬禮,連屠戶都隻是將這個任性的女孩草草扔進了焚化爐裏。
據說茜死的那天穿了一條白底藍花的裙子,盤著好看的頭發。
可是這個漂亮的女孩子還是成了風沙裏的一捧燃盡的灰。
小姑娘其實還是小姑娘,隻是大家都當她是貴夫人。大家都以為她要黃金首飾和車房牛馬,其實這個從前小鼻涕蟲現在的小姑娘隻想要一個糖吃,要一個哥哥寵。
你看…她連死,都隻戴著哥哥為她護著的藍寶石…
諾爾和我離開了貧民窟,我們快活不下去了。
那年修魯尼亞的貧民裏有人染上了疫病,我和諾爾雖然逃過一劫但家被封了。雖然隻是幾個隔板搭起來的“集裝箱”,但我們也隻有這一個去處…
茜去世後的三個月,秋天的時候,我和諾爾提前一年去了“活人屠宰場”,哦,就是“修魯尼亞軍事訓練學院”。
入學考試很簡單
第一,看你是不是個活人
第二,檢查你有沒有任何疾病
第三,簽一份生死狀,答應為國家賣命。
我們的生死狀相當於一份入學通知,這代表我們已經成了一個預備役,隨時可以去死了。
諾爾還沒有從茜的死中走出來,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我拿了一張茜的照片給他,我們是照不起相的,這是我偷偷從那所學校的公告欄裏撕下來的,合唱團的指揮照片。
我和諾爾被分配在了陸戰隊班,那兒盡是些大塊頭和地痞流氓。
學校像一個巨大的堡壘,它是整個修魯尼亞最大的建築,灰藍色的高牆上築了一層又一層的電網。常青藤焦枯了些,纏繞著銅黃色門。其實這就是一個比較大的監獄而已。但如果在監獄可以讓你活下去,那麼所謂自由也就沒有多少人會在意了。
除了陸戰隊,我們還有空軍預備役和海軍預備役。這幾支預備役都是一線的備用軍,雖然整體都是些混混和窮鬼,但大家相處的都不錯…但每個集中的群體團結一起的方法就是需要一個共同的“敵人”。
實驗樓是學院操練場旁邊的一棟白樓,窗戶總是裹得嚴嚴實實的,連隻蒼蠅也飛不進去。隻是偶爾會看見幾個穿著白大褂的學生匆匆路過,抱著一堆試劑和大摞大摞的書。教官們舉著槍護送著他們上樓,而他們看向操場上累成狗的我們眼神輕蔑而自矜。
實驗樓裏的人和我們像是兩條平行線,互相厭惡,互不交集。
實驗樓是研究和開發新型戰鬥武器和刑訊設備的高科技研究人培養基地。
“裏麵的人都是些書呆子。”
“估計連槍都沒摸過…會做個偵查機有什麼用,連飛行器都不會開吧。”
“他們除了計算也不剩什麼了,隻長了腦子沒手腳的廢物,我一個小指就能弄死他。”
“就是就是…”
諾爾坐在髒兮兮的跑道上和一群陸戰隊四班的混混們高談闊論。
其實大家都清楚,這些高牆裏的,有頭腦的人,就是我們以後要保護的“國家研究人員”。而我們,永遠也不可能進入這棟白樓。
厭惡不過是嫉妒埋的種子。就像有人默認劃分了一個等級,告訴你你的命以後會是他的一樣。
這時候距離茜的死已有小半年,我們從被打到肋骨斷裂到現在已經漸漸褪去一些幼稚的毛病。諾爾格外地努力,一方麵為了麻痹自己,一方麵也是為了活下去。
我們每個月都有人死在操練場。
他們被教官裝上擔架,抬出學校外。
“錫,你看。”諾爾安靜的看著被抬上擔架的屍體,他躺在地上,手腕在格鬥課的時候脫臼了。“有時候挺希望自己是其中一員的,不用再為了考核不達標被揍得半死不活。”
“就這樣被抬出去,還好受點兒…”
不過我們還是要活著,再怎麼痛苦也要活著。
這是茜的願望。
其實還有很多我不知道的,比如諾爾討厭實驗樓還有一個原因是他的情敵在這棟樓。
我甚至於不知道諾爾有了喜歡的人,這小子藏得太深了。我問過諾爾,喜歡為什麼不去追求那個姑娘。
諾爾沒有說話,隻是一直看著我。很安靜的眼神,像是沒有聽見我的問題,又像是再說“你是傻逼嗎?”
諾爾喜歡上的女孩兒是普通學院的一個姑娘,他說他是一見鍾情。
按照所有美好愛情故事開頭,諾爾是暗戀,姑娘連諾爾是誰都不知道。
諾爾和我說,她是一個很冷淡的人。
諾爾也和我信誓旦旦得保證說除了自己,很少有人會喜歡姑娘了。
這個被諾爾吹得天花亂墜的姑娘,是合唱團裏的大提琴手。我和他在休息日裏看過他們的演出。白裙子的大提琴手坐在沒打光的角落裏,看不清臉,隻有垂下來的發梢在光影間跳動。
我們是趴在劇院的窗上看完的演出。
七八月的太陽像是要把我們燒昏過去。劇院的窗外有一棵很大的榆樹,我隻是在樹上匆匆掃了一眼就離開了,諾爾卻在枝丫上呆了整整一個下午。
“這就是愛情的力量啊”諾爾被曬成了人幹,掛在我背上感歎。
“我看見她的臉了,她今天穿的裙子真好看。”肩膀被他的汗濕了,我們身上的熱氣交纏得心煩。我懷疑肩膀上不但有他的臭汗,說不定還有他為女神流的口水。
“既然這麼好看,追求她的人肯定很多。”我忍不住要噎一下背上某個洋洋得意的傻瓜。
諾爾卻突然不說話了,直起身子看向劇院門口。
背著大提琴的姑娘裙擺在風裏飛起了一個小角。
“她…她就是,苓。”諾爾愣愣地看著女孩子,罕見的有些結巴。
雖然他一臉溫柔的笑意看得我有點惡心,但我還是讚美了他的眼光。
陸苓確實是一個好看的姑娘,我毫不吝嗇對她的讚美。
當時我隻是在想:靠,誇得越猛越好,反正這個臭小子也追不到。
後來我果然猜中了,諾爾沒敢表白。被實驗樓的情敵搶了個先。
據說情敵比他高,比他帥,比他穩重…嗯…雖然我覺得這是正常的,但對著痛哭流涕的諾爾,我沒忍心說出口。因為實在想不到什麼安慰的法子,所以隻能陪著他一杯又一杯的喝。
喝到第二天起來的時候天和地都掉了個頭。諾爾要死不活地抱著我的大腿,鼻涕眼淚蹭了我一身…
我很冷靜,隻用了幾秒鍾的反應時間,就把諾爾打了一頓。
嗯,打得他又吐了一次,還吐了我一身…
洗衣服的時候我看著沙發上那一條“米蟲”,邊洗邊想:暗戀的都他媽是臭傻逼。
雖然情敵也被拒絕了,但諾爾依舊不爽。
所以他去打了那個姓謝的“情敵”。
這種事情在學院稀鬆平常,熱血上頭的少年需要為了爭奪一個漂亮的異性來證明自己的“地位”和“所有”。
實驗樓和實戰班的矛盾是不可避免的,借著陸苓這個由頭,兩個互看不順眼的團體在暑期集訓的最後一天開戰。
我是諾爾的老大,所以打頭的一架是我來。
據諾爾原話來說,姓謝的長得像個小白臉兒,領巾是紫的,及其騷包,和其他實驗班的領巾顏色都不一樣。
雖然不怎麼在意實驗班,也談不上討厭,但我對於實驗班的戰力還是很懷疑的。畢竟一頭紮進實驗機器和電子代碼裏的人,哪裏會有什麼戰鬥力上的威脅。
集訓結束在八月的最後一天,老榆樹的葉子像是被烤焦似的泛著枯敗的黃。
太陽明晃晃的,灼得人心慌。
約架的地方有些曆史了,老得快拆的圍牆,風一吹就會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響。
周圍空蕩蕩的,隻有幾隻瘦骨嶙峋的老貓。
圍牆外傳來細碎的聲響,我悄悄往外看了一眼。
背對著我的人穿著白大褂,身形修長。脖子上是細細的紫色領巾。
“被嚇壞了躲這兒呢?”我扯下一截搖搖欲墜的拉杆,鑽出圍欄“謝…謝什麼來著?”
圍欄外的人回頭,有些不解地看著我。
他的膚色是實驗樓不見光的瓷白色,瞳色很淺,頭發有些長,細軟的貼在臉側。
極具欺騙性的小白臉外貌。
“你說你娘們兒兮兮的,怪不得追不到陸苓…”我有些刻意的挑釁著,暗自盤算著諾爾他們什麼時候到。
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眼,我叼著狗尾巴草,極力做出一種混混痞子的囂張來。雖然每次做這種動作,諾爾就說我看起來像抽筋一樣。
“小白臉”挑了挑眉,淺金棕色的眸子流露出一種介乎於嫌棄和同情之間的神情。
半響後,我姿勢擺得有點酸了,他才給出了一個言簡意賅的評價
“傻逼。”
很久以後再回想,當時的評價簡直不能更準確了。十八九歲的我確實是個傻逼。
不過當時的我沒有什麼自知之明…
隨手抄起剛剛擰下來的鐵欄杆,掂了掂,輕了些。畢竟是上了年紀的東西,一模就一手的紅鏽。
他沒有動,站在原地靜靜看著我。
傻子都知道接下來的戲碼了。
鐵杆被他躲了過去,這一點我始料未及。砸在地上的鐵杆子斷成兩截,鐵渣滓崩了我一臉。“幹,什麼破棍子!還不如擀麵杖”罵罵咧咧扔下棍子後,我朝著他的麵門就是一拳,另一隻手朝著他左腰側蓄勢。他錯身躲過麵上一擊,撞上了我的另一拳,腰側是人實戰的弱點之一,我是用了實打實力氣掄了一拳,那“小白臉”卻沒多大反應,如果不是頭上的冷汗,是看不出他的情緒波動的。
還挺耐打。我閃身避開了他略顯慌亂的攻擊。混亂中他出拳似乎要攻擊我的下腹,但意圖太過明顯,我輕鬆避開。側身閃避的一瞬忽然對上了他的眼睛。
我總是能讀出他波瀾不驚的外表下眼裏的東西。
就像現在他眼裏的戲謔和一閃而過的得意。
“這是還你的”
意識到不對,卻已經被踹中了膝蓋。他看了看我,又是接連不斷的進攻。
被占據了主動權,我有些狼狽的躲開這些拳腳。雖然姿勢醜了些,但好在隻虛虛挨了幾拳。
他的招式遠不像他清秀的外貌,反而不尋常規,刁鑽毒辣。竟然和我們實戰課上學的出入不大,遵循的都是“陰損招兒隨意使,隻要能贏。”的路子。
他一拳打上我的肋骨,使了個損招想斷我的腿。我堪堪避過,原本就沒多少的鬥誌現在全被激出。一個掃腿掄上他的太陽穴,他閃開後利落的回了我一個直拳。
男人的勝負欲被徹底挑起,我抹了一把汗,直直對著也有些體力不支的“小白臉兒”。
他氣喘籲籲的,頭發稍被濕汗黏成一綹一綹的,白皮漲成了紅皮,死死盯著我。
得,現在是“小紅臉兒”了。
我們扭打在一起,拳拳到肉。到後來更是踹褲襠,戳眼睛…什麼下三濫的招式統統都使了個遍。
他翻身一把擒住我的手腕,死死別住我的腿。見我掙脫不開,便使了力氣想掰折我一隻手。我憋足了勁兒反抗,咬了咬牙想用腿反別住他。
我們就這麼死死瞪著對方,互不相讓。尋思著誰先撐死誰。
最終是諾爾打破了這場對峙。
我隔了大老遠就聽見了他的叫喚聲,還有馬希和海曼一群人的聲音。
“錫,”他似乎沒看清我現在的處境,笑得高興,語氣輕快。他手裏拎著的棍子上染了血,看樣子已經結束了“戰鬥”。“我把姓謝的打得那叫一個慘…”
“他就差跪下來叫我爸爸了!我和海曼一直沒找著你…溜了?你不厚道啊你…”
他終於看清了我現在的樣子,愣在原地。
“你…你…臥槽…”
諾爾僵直著身子,望著沙地上的我們。似乎是姿勢曖昧的原因?
但還有比這更重要的事情…
諾爾已經教訓了那個姓謝的,那麼…
“你是誰?”
我放棄了抵抗,望著他的眼睛問道。
他沒開口,隻是鬆了鬆手
“沈雲雙。”
作者閑話:
我…我沒死…我滾回來更新了…(頂鍋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