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六五 刀下留人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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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卻沒想到,山重水複竟這麼快就落幕了,他更沒想到,下麵的並非柳暗花明,而是一番更磨損人的窮山惡水。
    那邊老老少少們的聲音偃旗息鼓,如同退潮一般,從放聲喧嚷到交頭接耳的竊竊私語。街道盡頭來了一隊儀仗,兩匹壯碩的秦馬開道,聚集的民眾如同蚊蠅遇到了殺蟲藥,紛紛知趣地後退,卻又眼巴巴的盯著。
    梁鈞猜這一隊人八成是大理寺的,中間長官模樣的人穿著朱色官服,帶著硬翅僕頭,威嚴之色不遜於包龍圖,腰間的行虎金銀塗帶光華熠熠。
    那人匆匆念完宣判書,梁鈞聽不清他在念什麼,隻注意到劊子手拿著的那把白亮白亮的鬼頭刀,周圍的人連呼吸都壓抑著,下一秒就見血光了,大家都小心翼翼的控製著自己的情緒。
    梁鈞想去問問陳光年介不介意看這種血腥的場麵,一回頭發現人沒了。
    他在人群裏轉了個圈,前後左右都是宋代灰頭土臉的老百姓。
    越過一幹人的肩頭望去,有穿筒袖襦的,有穿葛衫長衫的,也有穿嫩色羅襦的女子,按說陳光年是短發,身穿襯衫長褲,與宋代市井完全是另一種風格,就算這裏人山人海,找一個時裝帥哥也不難。
    他不至於拋下自己去豐樂樓點花牌吧。
    你要是敢去青樓看女人,我就提前實行掰彎計劃,梁鈞醋勁大發。
    他想著在這鬧市上看人掉腦袋實在是太變態了,畢竟他是來自社會主義社會的好青年,不如去豐樂樓看看大宋的官妓到底有幾分姿色。
    那邊劊子手痛飲了一口烈酒,往鬼頭刀上噴去,明晃晃的刀尖頓時凶相畢露,滴滴答答的酒水就如同留下的涎汁。
    心裏不想看,卻管不住自己的眼睛,正往囚車那裏看呢,忽然整個甕市子就鴉雀無聲,蓬頭垢麵的死囚抬起腦袋,白濁的眼球死死地盯住梁鈞,梁鈞腦子裏有根弦,啪的一聲就斷了。
    父親!
    這是夢麼?
    難道同樣的夢會做兩次?
    可周圍的一切有那麼真實,梁鈞邁著虛浮的腳步轉了一圈,每個人的表情角都是真真切切的,眼睛就是眼睛,鼻子就是鼻子。有人緊張,有人壓抑,女人踮起三寸小腳,男人捂住孩子的眼睛。
    可是每個人都不說話,不,不是,他們不是不說話,而是被消了音,就像啞巴一樣,嘴唇在翕動,卻沒有任何聲音。
    越是安靜,梁鈞越是慌。
    “吉時已到————”
    那一聲長調如同天雷,把梁鈞木然的筋骨都劈活了。
    父親的眼睛如同鷹爪,隔著幾十米的空間,在梁鈞的皮膚上留下血淋淋的抓痕。
    下一秒,就是手起刀落,屍首分離。
    世界轉折的如此之快,潛力也爆發的毫無征兆。
    梁鈞本來隻想跑一步,一抬腳卻發現自己已經淩空躍起,好像是一瞬間將淩波微步領悟於心並運用的得心應手。
    他出拳擊碎了父親脖子上的枷鎖,在鬼頭刀落下來之際,兩隻手指夾住刀尖,幾十斤重的利刀在他手裏轉成飛輪,隻剩風一般的殘影,他接力把刀一送,刀刃直入劊子手的前胸。
    鮮血濺出,傷口處的紅色液體凝成一股一股的紅線。
    那一串行雲流水的動作,梁鈞全然不相信是自己做的,如同體內住著一個絕世高手,又或者自己成了某個人手裏的提線木偶,一舉一動,無論出於體能還是內心,都不可能是自己,不可能!
    “梁鈞,你……”
    這聲音扯下了四壁虛假的幕布,露出了本真的模樣。
    梁鈞眼睜睜看著陳光年捂住胸口,身體搖搖晃晃,他的指縫裏全是鮮血。
    

    作者閑話:

    本章參考書目,《紹興十二年》,夏堅勇著,江蘇鳳凰文藝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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