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於杭州即使秋末也是溫暖宜人，開封的夜卻寒風凜冽，暴露在風中臉頰如同粗糲的砂紙擦過。
    灌湯包的香氣絲絲縷縷繞進北方的夜，蒸籠乍開，熱氣騰騰。小店前溫煦的燈光灑在一張張開懷的笑臉上。
    梁鈞驀然止步，抬頭見一金字牌匾：宋都禦街。
    四個字，仿佛讓梁鈞又穿越了一回。夜幕下的牌坊消隱了剛毅的輪廓，兩側的武士禦象石雕肅然守候，角樓的飛簷托起今夜的星辰。
    八百年前，這才是堂堂正正的大宋禦街！中軸線皇家禦道！香糕磚上來往的雖是引車賣漿的商販，但那時候，京都人的自信，中原子民的氣概，趙家王朝的雄風，依然存在於一聲聲高亢生猛的叫賣聲中。
    “寶貝，花生糕吃多了會長蛀牙，不許再吃了。”
    梁鈞看到大人孩子身上未退下的羽絨服，恍然夢醒。
    他用餘光瞥見陳光年的側臉，燈光融融，而他的臉線條分明，淡淡的光暈下，陳光年臉上細小的絨毛隱約可見。
    “剛剛在想什麼？”陳光年突然別過臉。
    梁鈞一怔，“嗬嗬，沒什麼，灌湯包太香了，有點餓。”梁鈞覺得自己感慨這些陳年舊事，說出來會被陳光年嘲笑。
    這一提灌湯包，梁鈞突然開始流口水，雖然剛剛吃了晚飯。
    “博士，你等我一下，我去買幾個。”梁鈞窘迫地笑了笑，想陳光年一定在心裏罵他是頭豬。
    陳光年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譏誚：“去吧。”
    梁鈞買了一份水晶灌湯包，細膩均勻的三十二道褶，如同盛開的雛菊，半透明的麵皮薄若白瓷，嬌小一物，玲瓏一團，勾的梁鈞垂涎三尺。
    反正陳光年不是女孩子，自己也沒必要隱藏吃相，便一張口塞進一整個，牙齒一咬，鮮濃的湯汁溢了出來，開封的包子肉嫩湯足，梁鈞的嘴角都流出了油水。
    他一邊狼吞虎咽，一邊往陳光年嘴裏塞了一個，嘴裏嚼著肉，含糊不清地說：“博士，你也吃一個，這陷是豬後腿的精肉，好吃。”
    陳光年接過來，輕輕地咬了一小口，淺笑道：“開封人有句話‘先開窗，後喝湯，再滿口香’，你倒一鍋端了。”
    梁鈞嬉笑著說了一句：“就你吃相好，斯文敗類！”
    陳光年也不生氣，慢吞吞地掏出紙巾，幫梁鈞擦去嘴角的油花，梁鈞又非常無恥地伸出油膩的五指讓陳光年一並擦了。
    “你呢，你一路上嘴巴跟貼了封條一樣，你都沒有告訴我那個熏爐蓋是什麼東西，還有鑰匙是怎麼回事？”
    “你沿著禦街再往前走幾步，就能看到一條蔡胡同，裏麵有一家茶坊，我堂弟是那裏的常客，我發現他每次去都要帶上這個，就是青瓷熏爐蓋。這裏麵肯定有什麼玄機。”陳光年篤定地說。
    “萬一你堂弟隻是喜歡喝茶呢？”梁鈞反問。
    “今年寒假的時候我就一直跟蹤他，一定有隱情。”
    “博士，你怎麼總做些跟蹤盯梢，偷雞摸狗的事啊。”梁鈞眼睛一彎，打趣道。
    “……”陳光年淡淡地瞥了梁鈞一眼。
    梁鈞不客氣地瞪回來：“切，你每次說不過我，就給我來這種傲嬌的眼神。”
    “梁鈞，其實你，比陳家的那些人，甚至比我的父母，更值得我信任。”陳光年呼出的氣體在寒風中凝成白霧，氤氳成團，徐徐散開，表明他這口氣息吐了很久。
    梁鈞心裏五味雜陳，他第一次不再覺得陳光年是一台冷酷的計算機，這個智商超群，沉默寡言，的物理博士，也有心，也有血，也知道痛。
    “我知道我的家族想要重扶宋徽宗，但我不知道我家的那些人，到底是哪來的自信？他們的計劃又是什麼？”陳光年微微仰頭，望著天上稀疏的星辰。夜空下問天的物理博士，似乎也化作一顆孤獨的行星，在思索宇宙的黑暗罅隙裏，到底隱藏著怎樣的秘密。
    “對了，梁鈞，有沒有興趣看望一下你姐夫？”陳光年突然換了一副表情，似乎藏著什麼陰謀詭計。
    “我姐夫？你想從他嘴裏套話？”
    “林繼道也許是拚圖的一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