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腳下不再有支撐物，當失重感裹挾全身，梁鈞早就忘記了陳光年那一套行雲流水的動作。他感覺整個世界都開始拉長，藍天，樓房，汽車，山茶……都成了一條條五彩斑斕的色帶。
    砰地一聲，梁鈞撞上了五樓的陽台，直角邊緣磕上了他的脊背，還沒來得及喊痛，梁鈞又滾了下去。
    虛空中的他，隻能任身體兩側的氣流擺弄著自己墜落的姿勢。
    還好是仰著墜地，最多是個腦漿四濺，筋骨碎裂，要是臉先著地，那死的可就難看了。
    梁鈞的餘光瞥到了一簇胭脂色，是山茶，看來自己馬上就要跟大地親密接觸了，恩，笑一下，表情好看一點。
    剛扯開嘴角，梁鈞聽見身下傳來一聲悶響。
    他一看，周圍的景物都靜止了，自己……降落成功？
    梁鈞一下跳起來，看見陳光年半躺在地上，左手撐地，右臂上是一個扁了的抱枕，正在一點點膨脹，恢複原來的形狀。
    陳光年眉頭緊鎖，緊咬著嘴唇，喉結蠕動著。
    梁鈞一瞬間怔住了，是陳光年接住了自己！
    陳光年的右臂一動不動，梁鈞心說壞了，我不會把他的胳膊砸斷了吧……
    陳光年努力使自己的臉色看起來不那麼痛苦，對著梁鈞道：“對不起，那個人應該是衝著我來的。”
    梁鈞心裏一酸，趕緊去扶他：“別說這些了，沒有你我早就成肉醬了，你你你，胳膊沒事吧。”
    “我沒事，快，扶我起來！會騎車麼？”陳光年用眼神指了指旁邊外賣小哥的電動車。
    梁鈞會意，趕緊旋開鑰匙，載著陳光年衝向最近的一所骨科醫院。
    風馳電掣之時，陳光年在梁鈞耳畔提醒：“先不要去醫院，那個殺手很狡猾，不會輕易讓我們溜了，他一定會去醫院繼續追我們。”
    梁鈞沒想到這一層，不禁佩服陳光年的縝密。
    “那我們去哪？”
    “找最近的地鐵站，去龍翔橋。”
    “那，這車怎麼辦？”
    “車上有安裝了導航係統，我們不能一直騎著！”
    “你還好麼？”梁鈞看著陳光年耷拉著的胳膊，心裏歉疚萬分。
    “本來就是因我而起。李煜可能知道我們陳家在活動了。倒是你，被我拖累了。”陳光年低著頭，臉上有些疲憊。
    “我……反正就一小市民，我死了，除了我爸媽哭一哭，不會有別人為我傷心的，你就不一樣了，你可能是未來的諾獎得主呢！”
    “無知！”陳光年鄙視地說道。
    “跟你一比，我當然無知。”梁鈞嘀咕道。
    陳光年陷入沉默，看他的樣子，好像在思索著什麼。
    “呃，我們找一家餐廳吃……午飯吧。”現在說午飯確實不太確切，已經是下午兩點鍾了。梁鈞打算找家咖啡廳，安靜一點的，剛剛又是跳樓，又是逃亡，實在是太刺激了，現在他還能感覺到胸口鼓點一般的心跳。
    “嗯。”
    走在南山路上，踩著法國梧桐斑駁的陰影。左手邊是中國美院，向前走是圖書館，巨大的落地窗敞開胸懷，透著溫煦的陽光，深色的木質書架的紙質書不言不語，等待一個與它心有靈犀的人。
    梁鈞有一種極度的不真實感，這樣愜意地在一條風情街上散散步的時光，於他而言，真是奢侈。他突然莫名地厭惡起地鐵，在匆匆的列車裏，沒有任何風景可言，車窗外，除了幽深的隧洞，還是幽深的隧洞。
    最近歌曲《成都》掀起了一陣改編熱，梁鈞不僅也將這首歌的詞和曲帶入到此情此景中。
    和我在杭州的街頭走一走
    ……
    走到南山路的盡頭，走到咖啡館的門口
    ……
    梁鈞喝了一口溫熱的拿鐵，電話就響了，竟是自己的母親打來的。
    “喂，媽……嗯，我找到工作了。”
    “你堂姐下個月要辦婚禮，你看能不能抽時間回來一趟。媽知道你在大城市打拚不容易，可小欣是個孝順孩子，你跑的遠，都是小欣照顧著我跟你爸。”
    “我知道，我會回去的。”
    梁鈞趕緊掛了電話，他怕再說下去，母親大人就要關心他的終身大事了。
    “陳光年，我下周要回開封一趟，親戚結婚。”
    “是你那位小欣姐麼？高中的時候經常來學校看你的那位。”
    “沒錯，我這位堂姐一直對我很好，可惜我也沒什麼作為……唉，你怎麼知道是她？”
    “我推斷的。”陳光年道，就像在說他解出了一道方程一樣。
    梁鈞已然習慣，在陳光年的眼裏，萬千世事都是題目而已。
    “其實我猜，我姐也是年紀大了，走的相親這條路，匆匆把自己嫁了，她要是談男朋友，我怎麼會不知道，這好幾年沒個動靜，突然就要辦婚宴了，我都有點不適應。”梁鈞有點為堂姐可惜，像她這樣人長得美又會持家的女人，怎麼這麼多年沒有追求者。
    陳光年突然抓住了梁鈞的手腕，梁鈞一個身子不穩，手裏的咖啡濺出了一半。
    “你幹嘛！”梁鈞抱怨道。
    “你父親這邊的親戚中總共有幾個女兒？”陳光年的眼神直勾勾地盯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