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外賣吧，在人堆裏吃飯會影響在我大腦中建立數據模型。”陳光年皺著眉，一副世人皆濁而我獨清的摸樣。
    梁鈞汗顏，連吃飯都不停止思考，理科博士的世界他不懂。
    “你隨便點吧，我不挑。”陳光年頭也不抬。
    “你確定？你沒有什麼不愛吃的？”梁鈞怕他事前隨便事後不隨便。
    “食物不都一樣嗎？都是一堆有機物。”陳光年反問道。
    梁鈞堆了一臉的笑，道：“一樣，一樣，嗬嗬。”
    陳光年不再說話，半閉著眼睛做冥想狀，此刻的他變成了天河二號超級計算機。
    梁鈞也不好再打擾他，便打開外賣軟件，點開一家名為“太師廚房”的店，梁鈞是這家店的老顧客，訂餐的次數多了，連外賣小哥，不，外賣大叔都混了個眼熟。
    那外賣大叔是個麵色黝黑的漢子，眉毛濃黑，像兩隻胖胖的蠶臥在眼睛上，聽口音像是河南人，還是淮北係的，每次梁鈞都能在樓上聽見下麵傳來一陣帶著方言腔歌聲“甜蜜蜜，你笑的甜蜜蜜……”，有時候是“小城故事多，充滿喜和樂”，總之，不管是鄧麗君的哪首歌，婉轉甜美的調子總能被他唱成豪氣衝天的船工號子。
    每次聽到由遠及近的歌聲，梁鈞就蹭蹭地跑下樓，準能看見大叔在電動車上嘿嘿地笑：“俺還木牛（沒有）叫你來，你在這等著了。”
    梁鈞是開封人，也用河南話跟他攀談幾句。
    梁鈞定了兩份雙菇滑雞粥，，一份蛋黃南瓜和溜肉段。一旁的陳光年一言不發，眼珠也不轉，跟死機了一樣，梁鈞知道這時候跟物理博士也說不上什麼話，就去拿了一本袁騰飛的《兩宋風雲》，有一搭沒一搭地翻著。
    看到中興四韓世忠將這一段時，電話突然響了。
    “似（是）尾號5793的麼？你住幾樓，我把您訂的餐送上去。”標準的南方話。
    梁鈞詫異，那河南大叔呢？今天怎麼換上了個南方仔？
    聽到外麵的樓梯上傳來腳步聲，梁鈞提前去開了門。
    一個瘦瘦長長，想筷子一樣的年輕人戴著口罩和墨鏡，手裏提著保溫盒走了進來，拿出內表麵覆滿蒸汽的兩份粥，梁鈞迫不及待地打開，卻被燙了一下。
    這時候，陳光年突然拽著梁鈞向後退去。梁鈞驚異中看到那年輕人手中拿著一個噴霧器一樣的東西，噴口處正對著自己！
    “怎麼回事？！”
    “閉上嘴，捏住鼻子，是乙醚！”陳光年邊喊著邊拽著自己向後退，可這盒子一樣狹小的空間，他們又能逃到哪裏去！
    一團氣體撲麵而來，即使堵住了鼻子，梁鈞還是能聞到刺鼻的氣味。
    這時候，陳光年突然打開窗，從沙發上撈起一個抱枕塞給梁鈞，自己拿起一個。
    “大哥！這是七樓！”梁鈞扯著嗓子大叫。
    “隻要你會跳，70樓也摔不死！”
    陳光年拿起那份熱氣騰騰的雙菇滑雞粥，像外賣小哥臉上砸去，不偏不倚，正中靶心！
    外賣小哥的墨鏡上掛滿了米粒和粘稠的湯汁，頭發上還有好幾塊泛著油光的香菇。
    這突如其來的襲擊迫使他延緩了噴霧的速度。
    陳光年已經跳上了窗戶外的幾根鐵柱搭成的晾衣架，接著把梁鈞也拉上來。
    橫豎都是一死，死法不同罷了！梁鈞這時候知道了什麼叫進退維穀。他心一橫，順著陳光年的手爬上了窗台。
    陳光年把窗戶狠狠一拉，眼神裏全是決絕，即使離著梁鈞很近，陳光年還是撕扯著嗓子道：“你看我怎麼跳，你就怎麼跳，隻有一次機會，你做不好，就死定了！”
    陳光年看見樓下那一叢山茶，嬌豔欲滴的大朵紅花綴在深色的葉子裏。
    陳光年可沒有心情賞花，他轉過頭，對著梁鈞說了一句：“看好了。”
    之後，物理博士縱身跳下晾衣架，一隻手抓著公寓樓外的排水用的金屬管，緊貼著牆壁向下滑去，中途碰到懸在牆壁上的空調外機就作為一個落腳點，但越往下滑速度就會越快，大約到了三樓的高度，陳光年將抱枕墊到背後，向前一衝，一道拋物線劃過，陳光年整個人撞到了那從山茶樹上。
    山茶樹劇烈地一搖，陳光年又被彈了回來，仰臥著摔倒了地上，那抱枕恰好壓在他的頭部。
    梁鈞站在七樓上，目瞪口呆，像在看一部動作電影。陳光年就像警察故事裏的成龍。
    自己……能做到麼？梁鈞覺得自己從足踵到頂心都是虛的，膝蓋已經承受不住上半身的重量，彎曲著，顫抖著。
    他不敢向下看，隻能一小步一小步地挪到晾衣架的邊緣，戰戰兢兢地蹲下來。
    突然間，身後的玻璃嘩的一聲碎裂，梁鈞的本就處於崩潰的邊緣，聞聲回望，正看見外賣小哥探出身子，雙手間握著一根尼龍繩，正往自己脖子上套。
    靠！還是摔死痛快！
    梁鈞身子一縮，跳了下去，外賣小哥的繩子撲了個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