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下電飯煲的開關後，黎冉把食材洗淨備好，等待穆清陰回來。
    書店一如既往沒什麼生意，店門外偶爾經過幾個放學的小學生，嬉嬉鬧鬧地互相追趕。他在店內整理了一下昨天剛寄來的舊書，簡單地分類好。
    幾分鍾後，吳然進來了。
    吳然是住在附近的一個小女孩，大約十歲，她跟同齡人不太一樣的地方在於她格外寡言，不喜歡跟別人打交道。不擅人際交往的她，平時裏最大的消遣便是到這間家附近的老書店看書。久而久之，她跟店裏僅有的兩位店員也形成了一種默契。
    看到吳然，黎冉隻是微微一笑，便繼續低頭整理書籍。他知道吳然不喜歡開口，因此也不會主動跟她打招呼，免去許多不必要的寒喧。
    但這次，吳然卻不像往常那樣徑直去找書。而是慢慢踱到了他跟前。
    “外麵有個奇怪的人。”她這麼說，指了指門口。
    黎冉一怔：“奇怪的人？”
    她點點頭：“那個人昨天也在外麵探頭探腦。”
    他放下工作，繞過櫃台往外走，正要去一探究竟，吳然卻指著地上還未上架的書問：“我可以翻一下嗎？”
    “當然。”
    得到許可後，她便蹲下身子開始在舊書堆中尋寶。神情依舊是一貫的淡定自如。
    黎冉走到門口，悄悄往吳然方才所指的方向張望。一個身影霎時驚慌失措地閃進旁邊的小巷裏，隨後巷子裏傳出鐵罐被踩中的咣當聲。
    他皺了皺眉，揚了揚嗓子喊道：“惟遠？”
    半分鍾後，傅惟遠才有些狼狽地從巷子的陰影中走出。
    看到這個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身影，黎冉嘴角不由帶笑，但心中苦澀的情緒也漸漸蔓延。
    “你躲在那裏幹什麼？”黎冉負手站在門口，明知故問地看著他。
    “我……”傅惟遠歎了聲氣，尷尬地笑著，身上還穿著帖服的西裝，仿佛剛下班不久。
    “我來看看你。”支吾了半天，傅惟遠才終於下定決心般，雙目閃亮地看著他。
    黎冉心底泛起一股暖意：“你什麼時候回國的？”
    “半年前。”傅惟遠看著他身後的書店，“你這幾年一直在這裏？”
    黎冉點點頭。
    遠處的晚霞色彩已經漸漸黯淡褪去，夜將要接過天空的統治權。黎冉此時身上係著整理書籍時必備的黑色圍裙，麵上顯露出些微倦容，在店門燈光的映照下，就是一個隱沒在城市一角中的極其普通的男子。
    再無耀眼的光芒和張揚的色彩。
    “我回國後，回了南大一趟。”傅惟遠看向他的眼神略帶心酸，“我以為你還在那裏讀研。但鄭教授告訴我，你沒有回去報到。”
    三年前，黎冉在大學畢業前已經獲得了保送讀研的資格，他當時也決定大學畢業後留在學校繼續修讀研究生課程。
    “後來我也找過你以前的班長，但他說誰都聯係不上你，你消失了。”傅惟遠向他邁了一步，“發生了什麼，黎冉？”
    “發生了很多事情。”黎冉嘴角還帶著淡淡的笑，“我媽去世了，我不想讀研了，就這麼回事。”
    “阿姨什麼時候走的？”
    “三年前。”
    傅惟遠的目光痛苦地閃了一下：“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你人在國外，幫不了我。”黎冉仿佛在談論極度尋常的事情般，語氣沒有半點起伏，“其實就算你在國內，也幫不了我。這是我自己做的決定，除了我，沒人需要為此負責。”
    “但我至少可以替你分憂……”傅惟遠走到他跟前，右手顫顫地搭在他肩上，“難道我在你眼中，就是一個這麼靠不住的人？”
    “都過去了。我現在過得挺好。”黎冉輕輕把他的手推開，眼神黯淡地看著遠處越來越暗的天空。
    見他態度疏遠，傅惟遠也隻好拉開了距離：“你跟顧子默……”
    斟酌了好一會兒用詞，傅惟遠才小心地問出口：“你跟他在一起，幸福嗎？”
    內心那種萬物蕭條的感覺又死灰複燃，黎冉感到口中滿是苦澀的味道。他對傅惟遠並非無情無義，毫無眷戀。他也知道傅惟遠是何等溫柔，隻要他願意，對方或許就會義無反顧地回到他身邊。
    但他知道現在的自己再不是以前的黎冉，而傅惟遠也有自己遠大的前程，和另一段錦繡良緣等候。
    他們的緣份已經在時光中錯身而過，過去縱使美麗卻也不該再度追憶。
    因此，麵對傅惟遠的疑問，黎冉點了點頭。
    傅惟遠在日漸陰暗的天空下，目光煜煜地看著他，良久，才緩緩道：“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