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午後，睡意昏沉。
    陽光不時被天空的積雲遮住，烈焰不再，有些黯淡。輕風溫柔吹來，窗外的樹葉沙沙響起，恰好營造出使人昏昏欲睡的光景。
    黎冉側蜷著身子在床上躺著，靜靜地看著白色牆壁上一閃一閃的光斑。
    外麵響起敲門聲，沒等他回應，穆清陰就推門走了進來。一個白色的毛茸茸的身影從她身後躥出，小小地助跑了一會兒後撲到了他身上。
    二助把爪子搭在他肩上，一邊興致勃勃地朝他吐著舌頭。
    “好點了沒？頭還暈嗎？”穆清陰也在床尾坐下，歪著腦袋看著他。
    黎冉坐起身來，一邊把二助的爪子握在手裏揉，一邊答道：“還是有點暈，今天也要麻煩你帶它去公園了。”
    穆清陰聳了聳肩：“我是無所謂，不過就不知道顧子默有沒有意見了。”
    “他有什麼意見？”
    “他嘴上沒說。不過昨天發現來的是我的時候，他臉上那種表情，”她回憶了一下，順便在腦海中搜索適用的詞彙，“應該用‘非常失望’來形容吧？”
    他低下頭去，假裝跟二助玩，抑製心底翻滾的情緒。
    自那天公園分別後，已經過去兩天了。
    黎冉假裝不舒服，讓穆清陰代他前往公園，也已經兩天了。
    雖然因為天氣關係，身體確實有些疲倦，但其實說到底也沒什麼大礙。黎冉之所以千方百計逃避顧子默，隻是因為不知該怎麼麵對他。
    對顧子默而言，那個傍晚的那個吻，隻是舉手之勞，沒有任何深意。
    但對黎冉來說，那卻是開啟他內心欲望閥門的潘多拉之盒，在那一吻之後，內心湧動的情意已險些決堤。
    如果繼續放任這種情愫任意生長，遲早有一天，顧子默也會發現。
    發現黎冉不知從何時起，已經不再以單純的朋友般的目光注視著自己。他的目光中有渴求，有欲望，有一切不能言盡的情意。
    那時候，即便是顧子默，也會感到惡心的吧？
    一想到這，黎冉就覺得無法再與他相見。仿佛秘密已經被戳穿，被暴露在日光之下。
    “我剛才去吳奶奶家接二助的時候，她跟我聊了一下。”穆清陰拿著個抱枕，懶懶地道，“吳奶奶家的小女兒好像想把她接過去住，她正在考慮這件事。”
    “那不是很好嗎。”
    吳奶奶年事已高，幾個孩子都不在身邊，萬一出了事也隻能依靠附近的鄰居，確實不是特別方便。
    “不過她小女兒不想把二助接過去，據說是對狗毛過敏。吳奶奶想跟女兒一起住，但又舍不得二助。把二助送給別人養吧，又擔心二助遇不到什麼好人家。”穆清陰歎了一口氣，但很快眼睛就亮了起來，“然後，我神通廣大地給她出了個主意。”
    “什麼主意？”
    “讓吳奶奶把二助托付給顧子默不就得了？”穆清陰有些得意洋洋地笑著，“顧子默的那個小侄子顧文不是特別喜歡二助嗎？他們家又那麼有錢，肯定不會虧待二助的。吳奶奶聽了這個主意，也覺得可以考慮考慮。”
    黎冉聽罷，卻沒有表現得格外高興，眼神反而有些黯淡。
    如果吳奶奶當真把二助送給了顧子默，那麼，每天傍晚例行的公園散步就沒必要再繼續下去了。他跟顧子默，也沒有必要每天見麵了。
    但穆清陰完全沒料到他的小心思，得意地撞了撞他的手肘：“怎麼樣？我這個主意很好吧。”
    他勉強笑了笑。
    將近傍晚的時候，他又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被鈴聲吵醒的時候，外麵的晚霞已經鋪滿了天邊。手機響了有一會兒，他才回過神來，也沒有看來電顯示就接通了。
    “聽說你病了。”
    他聽出了顧子默的聲音，心一驚，攥著手機的右手微微抖了抖。
    “嗯，這幾天清陰代班。”
    因為剛醒，所以黎冉的聲音有些低沉。那頭的顧子默應該也注意到了：“病得很重嗎？吃藥了沒？”
    裝病的他有些心虛地顧左右而言他：“剛睡了一覺。”
    “明天能見麵嗎？”
    他一愣：“有事嗎？”
    那頭沉默了一會兒：“也沒什麼事……”
    被顧子默的聲音催醒的是那個傍晚印在唇上的吻，以及唇舌交纏時兩人之間短促而曖昧的呼吸。
    光是回憶，黎冉就覺得心怦怦地跳得厲害。
    “你是不是生氣了？”一陣停頓後，顧子默突然說道。
    “生什麼氣？”
    “那天傍晚的事。”
    “我是那麼小氣的人嗎？”他假裝語氣輕鬆地笑了一聲，希冀能以此表示他的不在乎：不過是一個吻嘛，又有什麼值得在意的？
    “你現在在外麵嗎？”他又問，岔開了話題。
    “嗯，在遛狗。”
    窗外，陽光雖然黯淡，但依舊灑落。那一方天空雖然不夠明媚，但至少也算晴朗。黎冉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將近五點，已經到了傍晚遛狗的時候。
    黎冉的腦袋無力地擱在枕頭上，望著牆麵上隨著風和太陽躍動的光斑，想象著顧子默一身筆挺的西裝站在日漸凋零的洋紫荊樹下的模樣：風吹起他的發絲，他一邊拿著手機一邊凝視遠方。
    “黎冉。”
    “嗯？”
    “明天帶本你喜歡的書給我吧。”
    他遲疑了一會兒，無力地一笑：“好。”
    “那明天見。”
    “明天見。”
    通話就此結束，黎冉看著重新變暗的手機屏幕，慢慢閉上了眼睛。
    顧子默的臉逐漸浮現在眼前，俊逸的眉眼和冷淡的神情慢慢越來越清晰。
    猛然間，那種失落感又如潮水般洶湧而起，慢慢將他淹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