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章 遛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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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子默下午去幼兒園接了顧文,依照慣例帶他去公園。黎冉很守時,總是早早就牽著那隻脾氣極好的薩摩在樹下等。
那是公園裏最高的一株洋紫荊,花期正盛,粉色的花朵正喧鬧地綻放,拚盡全力將整株樹都裝飾得不留一絲綠色。隨風飄落的花瓣在地上鋪了厚厚一層,二助似乎很喜歡那株樹,在等候顧文到來的時候,總是喜歡在樹下追著飄落的花瓣自娛自樂。
自從認識了二助,顧文臉上的表情變得豐富起來,玩得起勁時還會朗聲笑起來,這在此前是極罕見的事情。正因如此,顧子默才覺得每天下午的會麵是一件極重要的事。
他們在草地上奔跑玩耍的時候,顧子默和黎冉便守在樹下,看他們互相追逐打鬧的身影。黎冉總是隨身帶一本小書,不時翻看幾頁。而顧子默,不是在打電話給秘書吩咐接下來的事務,便是一邊皺著眉頭利用手機查看工作彙報和各種會議紀要。
春日午後的陽光總是暖洋洋的,催人欲睡。他們在樹下曬著太陽,吹著微風,眼前是一望無際的草地,沒有車水馬龍的轟鳴聲,隻有枝頭的鳥兒婉轉的歌唱。
置身於如此場景中,如何讓人抵擋得住與周公相會的誘惑。
睡意襲來的時候,黎冉往往是不自知的。或是發著呆便迷迷糊糊閉上了眼,或是正在看書呢視線忽然變得模糊,總之,往後的事情他便毫無記憶了,隻記得醒來時顧子默緊皺著眉頭搖著他的肩膀。
“醒醒。”
他總是笑著道歉,但過不了多久又會陷入夢鄉,不自知地將頭擱在顧子默肩上。
這一來二去的,顧子默也懶得再搖醒他了。
午後的風總是暖的,帶著春陽的氣息。頭頂的洋紫荊花瓣在風中飄落的場景美得尤如電影畫麵,連沒什麼藝術細胞的顧子默都時常忍不住感慨。粉色的花瓣如疏雨般輕輕落在黎冉的頭發上,顧子默雖不想多管,但總是忍不住低頭幫他摘下花瓣,每到這個時候,映入眼簾的黎冉的側顏便美得令連身為男性的他都有些心動。
黎冉的好看是細水流長式的,並不是一瞥眼的驚豔。越是望著他,便會越覺得他好看。那眉眼,那嘴角,那鼻梁,那側麵的優美線條,他渾身上下都散發著一種清新幹淨的氣質,越是看得久,越挪不開眼。
越是低調安靜,便越是閃閃發光。
但不管怎樣,顧子默也沒忘記,就是這個小流氓在訂婚宴上把他的未婚妻搶走了。
“小文一直都不說話?”
忘了是第幾次在公園會麵,黎冉突然問他。
陽光穿過葉縫細碎地落在他們身上,晴朗愜意的天氣令人心曠神怡。
顧子默注意力仍然放在手機上:“隻是不喜歡說。”
黎冉點點頭:“我好像從來沒聽過他說話,是因為怕生?”
“等他慢慢長大了就會變好。”顧子默不太有把握地說道,但畢竟心理醫師也是這麼告訴他的,他也隻好信了。
“他在幼兒園裏也不怎麼跟其他小朋友一起玩。”黎冉將手肘撐在膝蓋上,一邊托著腮一邊看著不遠處正蹲在草地上給二助揉肚皮的顧文,“讓人有點擔心……”
幾片枯黃的葉子被風吹下來,恰好掉在他肩上。
南方的春天總是這樣,深冬時仍翠綠的樹葉一入春卻紛紛枯黃,有時讓人頗為納悶:為何明明艱辛熬過了嚴寒,卻在春暖花開的日子死去?
黎冉出神地凝望著前方,聲音輕輕淡淡的:“我們書店附近有個小女孩,從小家庭離異,跟母親一起生活。她也跟小文一樣,總是不言不語的,一天說不了幾句話。她常到店裏看書,會很有禮貌地跟我們打招呼,但如果我打算跟她閑聊,她就會非常緊張。所以我跟清陰都不會主動跟她講話,見了麵笑一笑就算是打過招呼了。”
那片枯葉仍在他肩上,他毫不自知。
顧子默望向他,不清楚他這番話的意思:“你是覺得小文以後也會變成那樣?”
黎冉沉默了一會兒,仿佛在整理思緒:“我……並不覺得沉默寡言不好。我非常理解不愛說話的人,比起在人群中滔滔不絕,他們更喜歡安靜和獨處,覺得閉口不言更舒服自在。他們喜歡沉默,但並沒有喪失表達的能力和勇氣,他們會在適當的時機適當的場合開口。對於這一類人,我並不覺得需要強迫他們表達。但我覺得小文和那位小女孩,並不是這樣的。他們不是喜歡沉默,而是隻能選擇沉默。外部世界的擠壓和劇變讓他們感到不安,他們恐懼交流,隻好把自己封閉在一個小世界裏,在那裏尋求慰藉。但是慢慢地,沉默變成一種習慣,當他們漸漸從悲傷中掙脫想重新回到這個世界時,卻發現自己已經喪失了語言和表達能力。他們被囚禁在自己製造的枷鎖和牢籠中,無法向外求救。這個時候,如果沒人仔細聆聽,而把他們的沉默當作理所當然,漠視他們微弱的求救信號,他們會繼續在那個封閉的世界沉淪,最終被迫變成一個完全與世界格格不入的人。”
又一陣風吹來,那片粘在他衣服上的枯葉終於被吹走了。黎冉說完,扭頭朝他笑了笑:“所以我覺得,還是要多關注小文的情況,不能放任自流了——這些都是我從書上看來的。”
但從剛才說話的神情來看,卻像是經驗之談。顧子默心裏想。
但不論如何,對方都是認真在為顧文擔憂,他也稍稍解釋了一下:“小文每周都會去看心理醫生,況且自從跟這隻薩摩一起玩過,他也沒以前那麼憂鬱了。”
“那就好。是我太多管閑事了。”
“你確實挺愛多管閑事。多事到能把別人的未婚妻拐跑。”顧子默不失時機地揶揄了一句。
黎冉長歎一口氣:“我這不是在將功贖罪了嗎。每天把二助從吳奶奶家裏接出來讓它跟你家小侄子玩也是一件體力活啊。”
“是啊,真是件辛苦的體力活啊。每天把狗扔這兒,自己坐在樹下睡大覺,還愛往別人身上蹭。”顧子默說罷一臉厭惡地指了指西服的肩部,那裏還殘留著他方才留下的口水。
黎冉臉一紅,趕緊拉起衣袖擦了擦他西服上的口水:“不……不好意思啊,我這幾天睡眠不足所以一到下午就特別累你大人不計小人過別見怪啊哈哈哈。”
顧子默瞪了瞪他:“我看你每天都睡眠不足。”
“可能是季節問題。”他滿臉微笑地指了指上方,“春困嘛。”
顧子默剛要開口繼續懟他,手機便響了起來。是秘書室那邊打來的緊急電話,他走到一邊皺緊眉頭交待了幾句,扔下一句“等我回去處理”便掛掉了電話。
在一旁聽到了些隻言片語的黎冉見狀,便說道:“你要是忙不過來,這邊交給我就可以了。”
顧子默蹙著眉頭沒說話。
“你這個大忙人還是先回公司吧。這邊有我看著,你要是不放心,那邊不是還有位保鏢嗎?”黎冉笑著指了指像樹一般挺立在不遠處的一個戴著墨鏡的男子。
那是顧文的專職保鏢,凶神惡煞的麵孔足以嚇退所有心懷不軌的家夥,甚至是心懷好意的路人。
顧子默暗自考慮了一下可行性,隨後點了點頭:“到點我讓保鏢送小文回家。”
說完他走到小文跟前,跟他說了幾句話。小文一邊摸著二助,隻是點頭,不說話。
隨後他又跟保鏢交待了一聲,彪悍的保鏢低聲應好。
黎冉以為他都交待完畢了,也該離開了。誰知道顧子默一轉身又往這邊走過來,以極占優勢的身高往他跟前一站,麵無表情地望著他:
“別再把小文惹哭。”
“知道了。”黎冉哭笑不得地應道,“這件事你還要提多少次啊……”
顧子默看著他,然後彎下腰,幫他摘下了落在頭發上的紫荊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