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花與光明 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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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老爺的車駕停在燁州城外,距坤州隻隔兩城,鹿夫人一路時常抱怨,為什麼選了這一處約見地點。鹿老爺隻苦苦笑道,隻這一處有北山寒玉,我約那位高人遠赴至此,路上多是風餐露宿,到底還是怠慢了人家,你就別再添亂啦。
鹿夫人就憋著一肚子火氣,路上一直不肯同他說話。
燁州城外沿路竟是饑寒流民,衣不蔽體,形容不堪,鹿家二老本是滿腹狐疑,派了下人去打聽,才知道南地近年戰亂頻繁,賊寇亂匪四起,百姓多有重稅,再加上暴政庸臣,時下多是民不聊生,哀鴻遍野。這批鄰州苦民等在城外,城門卻一直緊閉未開,隻偶爾出來幾隊官兵駕馬而去,聽說是在全城戒嚴,怕城外百姓將瘟疫一並帶進了城內。
鹿老爺沿途廣施幹糧救濟,那些饑民們便哄搶而去,但好在沒有蜂擁而來,大打出手,隻是捧著幹糧坐在馬車旁,向這位大善老爺嗚嗚哭訴,講了生活諸多辛苦之處,痛罵官不理政,世道混亂,如今行到末處,朝廷還冷眼相待,不聞不問,百姓們連個活路都尋不著,一眼望去,前路無望,隻能個個等死。
這時候,坤州、燁州等地還是附屬在奇燕國的名義下。
孟六被鹿老爺派去城門打點,他在等那隊出城的官爺折回。天色昏暗,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孟六從昏懨中一個驚醒,果然看到官爺們風馳電掣得將馬騎停在了城門外。
這一帶很是荒涼,土地閑置,按理來說,饑民們往往聚集在離城門最近的地方,方便隨時接受災時賑濟,但鹿老爺遇見的寒民卻離城門尚有一段距離。他猜想也許城門守衛特地清掃過這裏,不允許災民在此聚眾生炊,畢竟聽說災民裏之前曾發生過瘟疫。
一名氣勢威沉的官爺看著這個清瘦的沒幾兩肉的人又跪在了他麵前,他回首看了身後的手下們一眼,個個都是一臉難以置信的怪異,他隨即沉沉一笑,不知是褒是貶,歎道:“能在燁州城外完完整整呆上一天的人,也稱得上是命裏有福、氣運綿長。看你是個老實人,勸你聽我一句,回去告訴你們老爺,這燁州城外不是你們能待的地方。我不管你們是附近哪個州城的富貴人士,現在燁州城外賊寇猖狂作亂,已經全線戒嚴,沒有任何人會放你們進城,盡早回去吧!”
這是一天之內,官爺第二次警告他。這番話說得很清楚,再要糾纏,估計就該被立時就地處決了。
孟六隻好跪在地上膝行幾步,趁著官爺還沒走遠,退而求其次,疾聲高呼:“那請問官爺,官府近日可會開城救濟城外的那批難民?”
官爺哈哈冷笑一聲,遠遠罵道:“燁州城外不可能有難民,隻有刁賊匪寇。”
孟六愕在那裏,當今朝廷都已經腐敗成這個樣子啦?連難民都要棄置於野,草稱流寇……
饑民們開始井然有序地支起炊具帳篷,鹿老爺不敵好意,便住在了其中一頂呼呼漏風的帳篷,好在自己車上還是有些毯子可以聊以安慰。
兩個饑民一個叫劉明三,另一個叫吳二黑,說起了官府第一次開城納民賑災後,剩下的難民裏忽然暴亂,發起了瘟疫,聽說是有人餓得太極,把自家沒熬住饑苦的孩子當成了儲備糧,結果怪病大發,到處是死人。這件事轟轟烈烈傳開後,官府便遲遲不肯第二次開城救民。
吳二黑啐了一口,罵道:“什麼救民,全是富商老爺,拖家帶口的被請進了城裏,剩下的不過是些命比草賤的人!”
劉明三沉下臉來,不再說話。
鹿老爺尷尬地笑了笑,忽然問道:“城外畢竟不安全,更何況還有賊寇作亂,你們一直待在這裏,怎麼也不害怕?”
吳二黑噎了一下,片刻才長長歎道:“那能怎麼辦,我們這樣的人,不過是苦等一個進城活命的機會。”
天黑了之後,劉明三把吳二黑叫出來,悄聲問道:“藥下得足嗎?”
吳二黑嗤了一聲,罵道:“就是我把刀捅進他們的被窩裏,他們也不會知道。”
劉明三笑了一聲,回身就去鹿老爺的帳篷裏,吳二黑急道:“你幹什麼去?車在後麵!”
劉明三理都不理,去了裏麵把他們的衣服和飾品都扒得幹淨,吳二黑瞧著那枚墨玉牙非常值錢的樣子,眼睛一亮,誇道:“你倒是識貨。”
劉明三皺眉罵了一聲,“看著富得流油,怎麼錢袋裏沒幾個大錢。”
吳二黑想起來,“他們家的奴仆還在跟軍爺打聽,那些錢肯定是已經落到了別人的口袋裏。”
也罷,兩人趁著夜色,慌慌忙忙地駕著車馬就跑。他們不僅要跑脫這個吃人之地,還要躲開流寇的追殺。
因為這兩個暴民,搶了賊首的貨。
一聲聲呼喝和馬蹄狂奔的聲音從山上遠遠逼近,那些白天還叫苦不迭、落落可憐的饑民突然個個像是被鬼神附了身一樣,一臉瘋光大盛。小小的難民地裏忽然火光大耀,一群騎馬帶麵具的人陰森森停在帳篷外,難民們紛紛跪下吟唱頌歌,一部分人走進鹿老爺的帳篷裏。
沒一會,突然跑出來一個驚慌失措的人跪在為首之人的馬下,急怒道:“首領,劉吳的帳篷空了,貨已被他們盜走。”
一雙毒蛇冷目落在跪地之人的身上,一條泛著黑光的長鞭撕破空氣,擊在地上,“走。”
一隊人馬浩浩蕩蕩地追去,馬車總是沒有駿馬快的,結局已經可以預見。
這是一群暴民,一身怨氣,越是瑟瑟發抖,越要恨意衝天。第一次開城大部分還是接納的平民,仇富和饑餓扭曲了他們的心理,瘟疫爆發後,他們埋了很多活人,隨後就聯合馬賊劫殺搶掠過路的客商,威脅城外百姓,他們已然放棄了忠於朝廷,變得崇尚吃人。人性千麵,他們選擇了陰暗那一麵,拋棄人性與痛苦,活地一臉鬼相。
亂世之下,人多作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