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說到底，這件倒不是最主要的事情，秦二管家是來說另一件事情的。隻不過椅子上坐著的二少爺倒不想給他繼續說下去的機會。
    秦清逸聽見“退回來”那三個字，就不再是不為所動的清冷樣子了。他緩緩抬眸，修長的手指捏著的玉管青毫輕輕落下，落在同樣玉質的天青硯台上，發出一聲清脆的“叮”響。
    他靠向椅背，搭在扶手上的手臂支起來托住腦袋，麵色冷俊秀麗，他眯起眼笑道：“可是嫌這批布不夠好？”
    秦二管家連連搖頭，“倒不是嫌不好，隻是……”他話還沒說完，就見著自家少主子突然長身站起，走下階來，衣擺明麗的刺繡晃花了他的眼睛，他便更囁囁地說不出話了。
    秦清逸踱了兩步，在書案前站定，秦二管家隻看見一緞煙青色的袍袖靜靜垂綴下來，映著玫瑰褐的地毯，冷得發亮。
    秦清逸回過頭，落下一道視線，壓在秦二管家的背上，他的臉上帶著十足的興味，眼睛裏卻緩緩滲出一絲絲的冰冷，“若是不嫌，又為何不願做這筆買賣。莫不是我這個秦家二少爺讓人小瞧了去，被人聽聽，就連一筆小小的生意都與人做不成，豈不是好個現成的大笑話。”
    秦二管家嚇得一個哆嗦，撲在地上。
    秦清逸冷笑一聲，把玩起桌麵上的一個精致擺件，心起厭煩，“這件事不是你的錯處，無需你跪，你隻把帶來的那個人見我，我自會好好問他，到底是遵的個什麼緣由。”
    秦二管家憋了許久，總算能說上話，不由疾呼道：“今早人就已經走了，二少爺，鋪子也停了，根本請不來的！”
    秦清逸倏然睜大了眼眸，他長到這般大應是從來也沒有過像此刻這般又驚又怒的心情，仿佛生生迎麵挨了別人兩個耳光似的，一肚子的冷怒突突刺激著腦袋裏的神經。
    秦二管家瞧著公子看他的眼神突然又毒又狠，嚇得心髒哆哆嗦嗦，但臉上的表情還算老練，雖然肅白卻竭力保持住了平靜，隻顫著音繼續解釋道：“老奴托了人去打聽，聽說鹿府上的仆人都一應遣散了，像是要舉家南遷的樣子，最近才將事情都料理清楚，想是應該今日就能夠出城。”
    秦清逸冷冷站了會，片刻回過神來，神色有些奇異地反常之態，他像是乍然聽見了個十分下作低賤的笑聞，唇角的弧度透出些輕蔑和可笑，“家父恨不得比心相待，費思照拂，卻換來的是默不作聲，心腸如鐵。昔日他們於家父的救命之恩，若是築那北地天泉的皓大工事還不夠，就是這數十年來對他們的誠心幫扶也該是償盡了。我們秦家從不薄待對自己有恩的人，隻是若是有人將這份善意當作了可以揮霍的資本，隨意鄙薄踐踏，我秦二少爺倒要問問，他們到底是把自己看成了什麼高貴的身份，又是把我們秦家當作了什麼下三等的物品？”
    秦二管家坐倒在地上，二少爺極盛時的怒氣從不曾有人承受過，現下他冷汗涔涔，隻覺得渾身不可自抑得冰冷。
    秦二少爺悠悠吐出一句冰寒之語，“陳嵐，備車。”
    秦二管家一溜煙爬起來，幾乎是一路半跪著摔出門外去的，他的腿軟腳軟再怎麼心理暗示，也是拖在地上，形容狼狽，隻好露出些醜態，力圖極快速地在二少爺麵前退下了。
    秦清逸背起手，還沒走出兩步，迎麵又撞上了秦二管家，秦清逸薄薄的嘴唇勾勒出一笑，語氣森冷：“你又回來作什麼？是提醒本少爺沒有罰你這一年的份例？”
    秦二管家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慌道：“不敢驚擾少爺，隻是行過前廳時，聽門口的家奴來報，有一位年輕後生賴在門外，非要見老爺。我看他衣著普通，隻是手上拿著信物，老奴瞧了一眼便認了出來，那千真萬確是鹿老爺貼身之物，老爺早年與其在京城金葉錢莊做交易時，那位鹿老先生使得正是這枚墨月牙的環佩！”
    秦清逸被鎏金冠束起的墨發被風吹起，他肅著麵容，麵沉如水，一雙眼睛裏藏著風沙滾滾，紛然雪光，他忽地淺淺一笑，像是昏暗沙漠之地裏陡然綻開一抹光，“攜他來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