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花與光明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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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道年被管家迎了進去,他隨口問了一句:“剛才走的是什麼人?”
管家伏低身子,笑嗬嗬道:“花少剛盤下了個小商隊,這人是裏麵跑腿遞貨的。”
陳道年皺起眉頭,管家服侍他坐下,又叫人泡了新茶,才聽這位看著有些上了年紀實則精滑世故得不得了的老先生歎了一聲說道:“少爺還是改不了鬧騰的毛病。老爺差我來一趟,果真沒有錯。”
管家沒吭聲,隻道了一句“勞陳爺您稍等,我這就去請少爺”。
陳道年呷了一口茶,揮揮手讓他去了。
侍從隻知道花千卿將自己關在屋子裏一天一夜,頭一次既沒有美姬在旁,也沒有玉酒琴聲作伴,偌大的屋子靜悄悄的,若不是得了吩咐任何人都不能出聲打擾,也許就有人惶恐難安地報到管家那裏,求他去請大夫治病了。
從屋外可以聞到一種很淡的香味,那是熏香,難得的透出一種靜謐。這種質感的熏香很常見,但是點在他們少爺的屋子裏,就很是反常了。
外廳的窗子上透過來的日光灑在室內的地麵上,一寸寸描摹著繪飾精美的螺旋花紋,向裏望去,寬大精美的雕花大床上空蕩蕩的,所有物品很是整齊。
鏤空浮雕的大窗邊,大片的鋪瀉開暖融融的光線,燦爛的光芒仿佛要將一切給融化。
一個人高的衣架擺在房間中央,它有一個曲麗委婉的線條,勾勒出一個不盈一握的體態,雖然美感十足,但仍可以看出,那是個高挑秀麗的男子體態。
一個身影緩緩從暗處中走出來,漸漸暴露出來的麵龐年輕而俊美,風流而薄情,但是他此刻所進行的每一項動作,都溫柔的不可思議,都逼真得仿佛在擁著一個溫柔萬千的情人。他是在給這個衣架子細心地穿上一件衣服。
領口,袖口,衣襟,尾擺,他的手碰觸到的每一處地方,都被他修飾得很完美。
長裙曳地,星紗如河,它逆在一片流光飛羽裏,沒有焚身融化,而是愈發光芒萬丈,萬縷金絲飛舞,舉世難尋的盛麗。
花千卿笑得千般迷人,萬般誘惑,他姿態慵懶得斜倚著身後的牆壁,光線在他的衣服上渡上了一層亮麗的光澤。他眯起眼,執扇輕抵薄唇,眼神像要穿透眼前的繁灔盛麗抓住他最想要擁在懷裏的東西,冰涼的扇身一下一下的被輕啄淡吻。他心裏漸漸滋生出一股無邊的暴烈的想要撕碎一切的渴望,又接著被一層層散開的熏香圍困住,那是專門用來壓製凶獸的囚籠。
管家躬身等了會兒,好在少爺聽到家主派了人過來,還曉得是有正事要辦。沒讓前廳的陳道年等太久,便衣著光鮮的走了出來,管家瞧著他,看他麵容一如既往的出塵俊麗,便暗暗放下心來。花家的少主,本是不該被外物所惑,可歎,偏偏讓少主遇上了那樣一位……天上人物。
他心裏歎了一聲,腳下是泛著青光的石板路,長長綿延到遠處,而少爺正行在這條路上,背影永遠顯得孤高而從容。
陳道年起身拜了拜,他幾乎是看著少爺長大,自是待他親厚,是真心為他著想的人。
花千卿淺淺笑了一下,從半途截住他的禮,然後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他很是隨性,陳道年見他在客席上就坐下了,還是忍不住溫和地提了提嘴角。他跟在家主身邊久了,本是個不容易親近的人,也隻獨獨對這位唯一的少爺展現出別具一格的麵和心軟來,很少逆著他的意思行事。
但是這次著實事態重大,陳道年也不好再慣著少爺的脾氣,任他玩劣高興去。他在對麵的椅子上坐下,管家已經將人屏退了出去,垂首站在門邊,他收回視線,歎口氣道:“這許多年我看著老爺每次說教你,都把這些話記在心上,少爺若是忘了,倒還有老奴替您記得,這一生都不敢忘記。您一個人走得遠了,便回頭看看,我這把老骨頭就是再老一點,隻要還沒散了,就卯足了力氣,一步一步跟在您身後呢。老爺冷厲了半輩子,好不容易得個二公子,也是素來不肯多看一眼的。他雖不曾說過,但府裏上下都明眼看著,他是將你當成了最親近的那個孩子,對您的期望比任何人都要高。您這些年漸漸成長起來,他在背後不知道有多麼自豪和滿意。老奴鬥膽說上一句,家族不久的未來,就是您一個人的天下,老爺非但不會為此有一絲的不悅,反而會一力助您掃清走向家主之位的任何障礙,就是跟著老爺打拚的那些個老人們也沒有資格對您說一句不是。老爺一直掐著他們的脖子呢,他做的這些,都是為了少爺你啊。”
陳道年喘了一口氣,他年紀大了,提起這些事情總會有些身不由衷的傷感,“老爺靜靜一個人的時候,時常會生出一種力不從心的感覺來,最近幾年更是覺得您的安全比什麼都重要,今後再也不想逼迫你去做什麼。隻是京城裏臥虎藏龍,暗處勢力又隱而不顯,著實不太平,而且如今正是頭頂上的那位開始收網的關鍵時刻,實在不可多生事端。”
陳道年沒有再說下去,他說這些話的時候,少爺素來是聽得進去的,隻是今日尚還未明著勸幾句,少爺的臉色就倏地冰冷的厲害,這是他不想再跟你進行親近的談話,而要的是主與仆,上與下之間的支配與服從。
花千卿站起來,身姿亮麗,他背對而立,斜睨過來一道帶著冷壓的視線,冷雅薄情,他緩緩笑道:“勞陳伯回去告訴叔父,無需他如此憂心,我做的事從前該是怎樣,現在仍然還是一樣。至於其他的,他不必去管。”
陳道年頭一次在少爺麵前不感讚同的皺起眉頭,就像他頭一次發現少爺會因為一件事情而拒絕任何人可能的窺探,無論好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