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源說的話沒錯，方正知道他說的話是對的。
    即使親如兄弟，一個隻會終日裏什麼都不幹，隻會依附於他人身上吸血的家夥，長此以往，另外一個人心裏肯定會有不滿，有怨懟的。
    憑什麼？
    憑什麼人家要無怨無悔地遷就你？
    就因為人家是你兄弟？
    從來都沒有兄弟情義，也從來沒有什麼理所應當。
    可笑。
    方正覺得自己很可笑，他連人家對自己的憤懣都沒搞明白，就稀裏糊塗地跟著人回了家，是他自己沒擺正自己的位置，以為人家迫於家長壓力而追回自己，誤以為人家是真心想要和他這個弟弟和平共處的。
    多麼可笑，他自以為對方會遷就自己，自以為自己有揮霍的資本，自以為擁有眼下的富足生活，從始至終都是他的自以為是。
    原來之前人家說的錢是他的，不是自己的，這一句是真的，方源說的也是那麼認真，偏他以為是一時氣話。
    他在心裏暗暗罵了一句自己：呸，自作多情！
    果然，作惡多端的自己，根本不配擁有這些。他不是方源的弟弟，他不曾擁有親情，更不該愚蠢地奢望。
    方正眼睛一閉一眨，眼中所有的盈盈淚光全部被他逼了回去，隻剩下風雨過後的冷清和平靜。
    之後，他便不說話了。
    默默地在心裏下著決定：神棍，將會是我的職業，我的人生，與愛好無關。等賺了錢，就把用別人的，欠別人的，全部還清，之後就一別兩寬，兩不相幹。
    方源知道自己對方正的心意嗎？
    知道。
    方源知道自己說的話有多麼傷人嗎？
    也知道。
    可有什麼辦法，他就是忍不住。
    為了該死的，可笑的，死也不肯承認的，薄薄的一張麵子。
    方源很害怕，他總覺得如果被方正知道他小心翼翼想要隱藏，但時不時就會暴露出來的醜惡心思，就會被方正狠狠嘲笑回去，像之前他做的那樣。
    因為害怕，所以每當跟方正不自在地相處時，他就會抱著“既然你發現了以後會嘲笑我，那我現在就先狠狠笑你一場”的想法，惱羞成怒地發泄一通。
    這些話說得多了，方正就免疫了，所以他事後很少會後悔，雙方都對這種事習以為常，他過後就會變本加厲。
    可是現在，他後悔了，不僅後悔，他還怕了，慌了。
    因為他說完那段話之後，方正就變了，變得特別乖，讓幹什麼就幹什麼。
    而這種乖，正是方源所害怕的。
    餐桌上，不再是並排的兩把椅子，而是一張桌子，兩個人相對而坐，分別坐在一邊。
    方源冷眼看著將飯裏的青椒全部撥到一邊的方正，慢慢沉了臉，放下筷子：“你又挑食了，青椒……”
    才說了半句，方源就看見方正特別乖巧地“噢”了一聲，眼皮不抬，將撥到一邊的青椒一口一個全部吃幹淨了。
    方源的嘴巴張了張，又緊緊閉上。
    他發現了，方正沒再開口叫他哥，兩個人的距離還沒靠近，就又再次拉遠了。
    麵前的這個人不再鮮活，不再反抗，就好像他麵前的自己隻是無關緊要的人，不再需要討好，不再需要費盡心思地言語較量了。
    方源的心，就跟著他陰沉下來的臉色，深深地落了下去。
    他之前說的話都是真心話，但他終於意識到，就算是難聽的，刺耳的話，但有些話可以說，有些話卻是不能說的。一旦說出口，就是一道深不可測的裂痕，將人活活地往外推開。
    既然知道是自己錯了，那沒什麼好說的，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