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歸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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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西南所造的美,全在這泥石中蹦踏的無影無蹤,像是劈天大神創世滅世,根本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
晁風和餘雷隻能互相攙扶著在泥漿裏打滾,幸運的是他們眼前是一片美麗的景色,隻是有一踩就陷進去的泥漿,忽然遠處有個身影一晃一晃的,正在迫切的四處張望,好像在祈禱,但卻是在哭泣。
餘雷拉著晁風猛的往小男孩的身邊衝去,他坐在一塊大石頭上,把紅腫的眼神揉的烏黑,因為他的兩隻小手同樣汙泥一般,鼻涕在袖子上抹了抹,視乎想到了什麼,又往背簍裏看了一眼,這才放心的出了一口長氣。
山裏的空氣稀薄,餘雷和晁風來到小男孩身前的時候,還是喘了幾口粗氣。
“小朋友,你叫什麼名字,怎麼在這?”晁風問。
小男孩不再揉眼睛,整個人有些驚慌,山裏生人不多,更何況還是兩個穿軍裝的大人,他羞澀的眨眨眼,動也不敢動一下,水汪汪的眼睛直挺挺的盯著前麵陌生的兩個人。
餘雷不耐煩的說:“不會是啞巴吧!”
晁風瞪了餘雷一眼,“山裏的孩子怕生,我再問問,”麵前的小男孩似乎隻有7歲,但可能已有9歲或者10歲,因為山裏的孩子普遍要比城裏孩子長的慢些,“小朋友,你叫什麼名字,是住在那個溝裏的人嗎?”
小男孩歪頭,然後隻是木楞的點頭。
晁風欣然,答了後半句就很好了,至少他們不缺向導,人總比GPS要管用的多。
“你能帶我們去嗎?”
小男孩搖頭。
“為什麼?”
小男孩繼續搖頭,餘雷拉長音嘿了一聲,“這小子隻會搖頭晃腦,我看還是直接把他帶上,放在這也不安全,周圍幾處山體滑坡太嚴重。”
晁風想想時間不等人,也同意餘雷的觀點。
餘雷摸了摸小男孩的頭,“小子跟我們走吧!這裏危險。”
“你是軍人叔叔嗎?”小男孩真誠的目光打量著他們穿的迷彩服。
“我們是軍人,但不是叔叔,叫哥哥。”
晁風再次毫不吝嗇的給了餘雷一腦門,“別開玩笑了,”轉而對小男孩說:“你能帶我們去你住的地方嗎?”
小男孩點頭,讓後又搖頭。
餘雷繼續摸著小男孩頭,“為什麼不能帶我們去呀?”
小男孩指著東方,“前麵的路被堵了,我們過不去了。”說完又小聲的嗚咽起來。
“你在這裏待了多久了?”晁風問。
“不知道。”
“還有其他人嗎?”
“沒有,就我一個。”
“那還有別的路嗎?”餘雷問。
“有,也都是水,過不去。”小男孩絕望的耷拉著眼皮,眼睛也跟著不轉動。
晁風看著餘雷,“我覺得還是要去看看,見了情況才能做出判斷。”
餘雷摸著下巴,“走,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定得過去。”
小男孩嘞嘞的站了起來,背上自己的背簍走在最前麵,別看他身子不高,一背的菌子根本攔不住他穿梭於山間的靈敏。
“你背這些不累嗎?”餘雷想命都快沒了,還要這些幹什麼。
“這是我的學費。”小男孩頭也沒回的說,可他篤定的神情,卻浮現在了晁風和餘雷的眼前。
“你叫什麼?”餘雷問。
見這兩個當兵的很和善,小男孩的戒備也放了下來,說活也變得親熱起來,“我叫比曲星。”
“比,比曲?”餘雷疑問的望著晁風,這是姓比還是比曲,有這個姓嗎?
“他應該是少數名族,這裏生活的少數名族比較多。”
“你怎麼知道?”
晁風沒搭理他,直接問小男孩,“小星,你是哪個民族的?”
小星揉了揉腦袋,他記得老師讓他填過一張表,其中有一欄是民族,他回家問過爸爸,爸爸不識字,但是給了他身份證,那個字他用字典查了半天才知道念彝,“我是彝族的。”
晁風勾起嘴角,朝餘雷一笑。
餘雷摸了摸晁風的頭,“行啊!寶貝。”
晁風學著小星搖搖頭,把餘雷的手擋了下去。
小星突然止步,小髒手指指前方湍急的河流,“看,就是這裏了。”
餘雷瞧了一眼渾濁的急流,仿佛一道天塹把生與死分開兩半,涇渭分明各不相幹,而天上依舊落著小雨,似乎更加漲了山溝的氣焰。
“這水這麼急,怎麼過去啊?”餘雷扔了一塊石頭到河流裏。
小星也學著扔了一塊石頭,“這裏平時沒水。”
“這山溝是雨水衝出來的,平時沒水,現在正是暴雨後,有這麼急的水不奇怪。”晁風皺眉說。
“那我們怎麼過?”又拉著小星問:“小星前麵就是你住的地方嗎?”
小星點頭。
“那你帶我們去其他地方,這裏不能過。”
餘雷和小星正要往回走,晁風攔住了他們。
“我覺得那邊的情況可能更不好,因為我們過來的時候,很多地方都發生了二次泥石流,所以我們隻能從這裏過,你再看前麵。”
餘雷眺望山溝的另一邊,在一堆灌木裏,有一塊擬是降落傘的東西,這表明前方要不是有他們的戰友,要不就是有他們的物資。
餘雷捏了捏雙手,蹬了蹬雙腳,“我現在就趟過去。”
晁風立即扯住餘雷的衣服,“先等等,找根繩子。”
餘雷眼靈手快,扯了幾根樹條,“擰吧!”
晁風笑笑,“現在你也是半個山裏人了。”
三個人一起擰樹條,由於下過雨,樹條的任性格外的好,擰起來也沒有幹的費力,而且不容易折斷。
經過三個人的努力樹枝來回的揉擰,繩子一段段的就做好了,然後再把他們環環相扣,一條結實的繩子就做成了,試了試堅韌無比,但是這也花了半個小時的時間。
餘雷把繩子的一端綁在自己腰上,不由分說的就去試水,晁風一把抓住他,餘雷輕輕的推開晁風,“我們就別耽擱了,讓我先來。”
晁風重重的點頭,緊緊的抓住繩子的另一端,抬眼往山下看,雖然不是萬丈懸崖,但被衝下去也一定是粉身碎骨,他不自覺的又把拉著的繩子緊了緊,傍邊的小家夥也拽緊了繩子的末端,他的勁不會很大,但晁風感覺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生命力,足夠支撐他和餘雷兩個人加起來的重量。
雖然水溝不寬,但水流急的發慌,好似趕著投胎,餘雷慢慢的下水,幾個大浪讓他很難掌握好平衡,險的隨波逐流,每當這個時候晁風都會把繩子拽的更緊,他也無沒條件的相信這條繩子沒有問題。
因為水勢洶湧,餘雷走的不快,他渾身上下濕了個通透,帶著沙的泥水讓他睜不開眼,幾個趔趄才走了小半,但值得慶幸的是,水的最深處隻漫過了他腰間,現在身下的洪流隻達到了他的膝蓋,這意味著這是條生路。
到了對岸,餘雷回頭笑容燦爛的看著晁風,仿佛在說:“你看我們的運氣好吧!”
晁風輕鬆的微笑,回頭對小星說:“你把背簍藏起來,我背你過去。”他知道,這個小家夥肯定舍不得他的一筐學費,背他過去應該沒問題,要是再加一個背簍恐怕不行,但如果把小星放在這裏就更加不可能,所以他讓他把背簍藏起來。
小星回望了一眼惹人愛的蘑菇,看著晁風點點頭,飛快的把背簍藏在了離這裏不遠的樹叢裏。
晁風很快把繩子拴在自己的腰間,蹲下身背起了小星。
餘雷看到這一幕頓時急了,扯著嗓子大聲吆喝,“你別動,我過來背。”
晁風瞪了餘雷一眼,不過估計他看不到,也大聲的說:“都什麼時候了,別磨嘰了。”
餘雷無奈,因為晁風已經下水,早知道會讓晁風更冒險,事先就應該讓他先過來,現在不盡的後悔,還帶著恐懼,因為他走過,所以知道這水很危險,望了一眼山頂,有一種飛流直下三千尺的感覺,而山下也估摸著沒有三千尺也有兩千尺,落下去應該沒有活,餘雷大吼一聲,腰上的繩子綁的死死的,手也拽的很緊。
晁風走的很慢很慢,現在的他背上還有一條命,所以他必須格外的小心,因為剛才看過餘雷渡過時的動作,所以他走的更穩健些,但依然很踉蹌,走三步回一步,如探戈一樣,頂著大水試探的挪動每一步。
小星緊緊的抱著晁風的脖子,雙腿纏繞在他的腰間大氣也不敢喘一口,每一股帶著衝力的浪打在他腳上時,他都蜷縮著把晁風抱的更緊。
晁風走到中間時,沒站穩差點滑倒,餘雷急的想下水,心裏打著的鼓也越來越響,“你要是敢下去,我就立馬往下跳。”
晁風似乎感應到了餘雷的思想,穩定了情緒,一步步的向對岸靠近。
“把手給我。”餘雷已經迫不及待的把手伸的老長。
晁風平時肯定翻白眼,但此刻隻有感動,當他握住餘雷的手時,他的心重新回到了肚子裏,他知道他們再一次共度了一個難關。
餘雷把小星先接過來放在安全地帶,又一把摟住晁風。
晁風拍打著餘雷的後背,好像在安慰一顆惶恐的心,“沒事了,快走吧。”
“嗯。”餘雷又在晁風臉上親了一口。
小星害羞的捂起臉,眼睛在指縫裏偷偷的看著兩個高大的男人,不時露出羞羞臉的笑容。
“別捂臉了,快帶我們去你們村。”餘雷說著,拉開了小星的手。
晁風則給這個沒正經的一拳,然後看著小星活蹦亂跳的朝前帶路,心突然變得釋然,周圍的景致也瞬間恢複了原貌,變得美麗動人。
到了降落傘跟前,餘雷指著掛在樹上的急救箱,“是一箱醫療用品。”歡喜的爬山樹把一箱東西放落在地上。
晁風用軍刀把降落傘的繩子割下纏在腰上,以備不時之需,“你扛上,我背著小星,速度。”
餘雷欸了一聲,便緊隨晁風的步子,小星則用他的小手在前麵指路,不多時就發現了村子,但也隻有十來戶人家,放眼望去,其他人則是住在其他的山頭,好像每一戶都占了一座山,還好這幾戶是以山路依次往山上建的,所以問題應該不大。
小星跳下晁風的背,飛快的朝自己家跑去,這時,晁風和餘雷看到賴淼正給他們揮手,也就是同時,晁風和餘雷猛地朝賴淼飛奔過去。
“排長。”
賴淼點頭,三個人抱在一起,恍如再生。
賴淼看了看渾身濕透的兩人,“還是你們好啊,生死關頭都形影不離,”又頓了一下,感覺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咱們邊走邊說,現在這個村子很安全,沒有受到大麵積山體滑坡的危害,但是這裏的人住的散,其他幾個生產隊的人就不好說了,而現在到這裏的隻有連長、陳靜永、你們和我,所以情況依然不容樂觀。”
“連長也到了,他在哪?”餘雷問。
“連長去其他幾個生產隊看情況了,他安排這裏為臨時駐紮地,我在這接應你們,而你們分兩批,一批找物資,一批去其他幾個山頭挨家挨戶的調查情況,把他們都轉移過來。”
晁風點頭,望了一眼其他幾處山頭,根本上不去,也下不來,估計上麵的人已經被困住了。
“我們找到一箱醫療物資。”餘雷笑著說。
“很好,先放在老鄉家裏,然後你們兩人組成一隊,去把各處散戶轉移到這,統一安排,我們的通訊設備都斷了,無法聯係部隊那邊,但現在我們首要任務是救人,所以無論如何今天也要把所有災民安置妥當。”
“是。”晁風餘雷敬禮。
“好,現在行動。”
晁風和餘雷小跑上路。
“小風,你說我們老爹們會來給我們助陣嗎?”
晁風注意到了“們”這個字,“會來,所以更要給他們長臉。”這樣應該可以讓我們在一起的天平上多加一個砝碼。
餘雷重重的“嗯”了聲。
與想象的一樣,好幾戶人都困在自己搖搖欲墜的家裏動彈不得,好像出門就是死,而被困的人大多都是老人與小孩,因為年輕人都去外地打工,一年可能隻回家一次,所以像這樣的梅雨天氣,他們不會回來,也始料未及。
這一刻,晁風明白自己肩膀的重擔,不單單是救人那麼簡單,還有每個家庭的希望,他要替那些沒能及時趕回家的親人們照顧他們,讓他們得以團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