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小舟早就不記得劉華春家的地址了，當然也包括他的電話號碼。司機師傅把他拉到了目的地，他也不知道這裏距離劉華春的舊居有多遠，他下了車，看到一排排依然算得上富麗堂皇的別墅，心裏頭有那麼一點悵然。
    “你是水手P？”
    皮小舟聽見有人喊他，他一抬頭，隻見目的地的別墅二樓探出一個長發的腦袋來。皮小舟的腦袋嗡地一下炸了，搞沒搞錯，該不會是個女的吧？
    “啊……是。”
    “哈。”
    那個腦袋縮回去，不一會兒，樓下的大門就開了。
    皮小舟剛才沒太看清那個人的長相，害怕是個女孩，就沒敢挪動步子。門口那人等了一會兒，不見皮小舟進來，就耷拉著拖鞋出來找他，一出門還打了個寒顫。
    “真冷。”
    皮小舟這才看清，這是個比自己還要纖細的男孩子，大概十八九歲的樣子，頭發留得很長，而且明顯定期去理發店護理，非常漂亮。他的臉也長得很美，如果不仔細看還真有點像女生。VK徑直走到皮小舟跟前，去拉他的手：“站這兒幹嘛？進屋吧。”
    皮小舟這才跟他進去，豪宅內部裝修得有幾分藝術家的樣子，牆上全是油畫，其中有一幅放在客廳的皮小舟還認得，他拽了拽VK的手，眼瞪得圓圓地問他：“這……該不會是達利的真跡吧？”
    “啊，不知道，不過我家沒假的。”VK示意皮小舟在客廳的豪華沙發上坐下，自己跑進廚房拿酒。“外麵的都不值錢，真值錢的在別的地方。”
    “你的意思是……”
    “我爸是收藏家，靠倒賣藝術品賺錢的。”VK拿了幾瓶酒出來，皮小舟一看，全是高檔洋酒。VK一臉不以為然的表情，把玻璃杯遞給他，繼續說道：“我爸他一直很有腦子，你知道嗎，就算戰爭期間，藝術品都沒有貶值，我爸收藏的藏品裏古典藝術比現代藝術多也是因為這個。哎，具體的不說了，無聊。”
    “VK……我可以這麼稱呼你嗎？”皮小舟並沒有拿起酒瓶，他心中實在是有所顧慮。“你多大了？”
    “哼。”VK給自己倒了滿滿一杯酒，瞥了皮小舟一眼。“遠比你以為的大多了，我22歲。”
    “你有22歲？！”皮小舟伸手奪過他的杯子。“我不信，身份證拿出來。”
    “你怎麼婆婆媽媽的！”VK從沙發上跳起來，神情有些激動。“我要不是看你長得還行，我連大門都不會讓你進來的！”說完，又很慫地從懷裏掏出身份證丟到皮小舟身上。“你看吧！”
    皮小舟尋思這人怎麼這麼矛盾，將信將疑地拿過他的身份證一看，比自己小兩歲，嘿，還真22了。
    皮小舟有點不好意思，雙手拿著身份證送到他麵前：“對……對不起。”
    VK接過身份證放好，擺著一張臭臉拿回自己的酒杯，咕咚咕咚灌了兩口，然後問皮小舟：“你怎麼不喝？”
    “喝，喝……”
    皮小舟給自己倒了半杯，很小心地抿了一口。哇，好辣。
    “那個……你說，你失戀了？”皮小舟覺得問題還是要解決一下的。“想不想說說？”
    “我馬子，劈腿。”VK盯著酒杯，一臉的仇恨。“我問她原因，她說我……”
    “說你什麼？”
    “說我長得比她漂亮，她沒有自信！”VK扭過頭來看皮小舟。“你也挺好看，你能體會我的心情嗎？我長什麼樣子是我能決定的嗎？要是她的理由成立，那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我注定要單身一輩子了！”
    “……”
    皮小舟覺得他的苦惱一般人很難理解，自己就更理解不了了。而且顏值一直是他自己心中的一個痛點，因為皮小舟在第一次意識到自己長得如何的時候，就是在自己18歲生日那一天。
    那天劉華春恰好在國內，一群人出來給皮小舟慶生。皮小舟酒席上喝得挺醉，找了個理由出來撒尿，準備回去的時候卻撞見劉華春在廁所門口跟一個新入團的女生說話。那女生對劉華春有意，整個晚上都膩在他身邊，手還總裝作不經意地去碰他。雖然皮小舟看她礙眼，劉華春卻像是很受用的樣子，不接受也不拒絕。兩人此時正在廁所門口說話，聲音不大，牆後麵的皮小舟卻能聽得清清楚楚。
    “聽說，原來你和小船都是領唱？”那女生千嬌百媚地倚在牆上，抬眼對劉華春問道。“你站在那兒我可以想象，一定超帥的，很拉風吧。”
    “還行吧。”劉華春輕笑著回答。
    “小船為什麼會去領唱的？他現在都不太唱歌了，一般是給大家編節目、伴奏。”女生說道。“小船原來唱的很好嗎？總不至於比你好吧。”
    劉華春淡然答道：“唱得還真是挺不錯的。”
    “我就說嘛，要不然怎麼能站在前麵？就他那個土樣兒，又醜……”那女生突然笑著捂住嘴。“哎呀，我是不是說了不該說的話？你們關係不錯吧。”
    “沒什麼，你說得也是實話。”劉華春的語氣裏也帶著輕蔑的笑意，那是皮小舟以前從未聽過的。“他的確醜點也土點了。不過，上帝給你關上了一扇門，總會給你打開一扇窗的，不是嗎？”
    “討厭！那你豈不是上帝的寵兒~什麼都有了~”
    “哈哈，過獎了。”
    站在牆後麵的皮小舟隻覺得渾身發冷。他從來沒覺得自己的長相會造成這樣的話題，此刻感到羞恥萬分，隻想找個洞鑽進去。他做夢也沒想到自己從12歲到現在努力地喜歡了劉華春那麼久，在他心中卻隻是這樣可以用來打趣和當作比較談資的一個形象，就像小醜一樣。恥辱、後悔、痛苦的感情接連湧上心頭，他等到門口的兩人離去了，才慌慌張張地給小胖發了一條短信，說自己不舒服先回家了，然後從酒店倉皇而逃。他漫無目的地在街上走著，雖然心裏難受，卻依然無法停止喜歡劉華春。
    如果有辦法改變自己就好了，如果我能長得再好看一些就好了。皮小舟看著路邊玻璃中映著的有些狼狽的自己，痛苦地想道。如果我能好到配得上他就好了。
    皮小舟這樣想著，蹲在路邊哭了起來。
    完全不去思考自己的卑微，這就是戀愛啊。
    “你怎麼不說話？”VK見皮小舟不回答自己，生氣地推了他一把。“你是不是也覺得我可笑？”
    “你怎麼會可笑呢？”皮小舟轉過頭來，表情前所未有的認真。“被喜歡的人討厭了，無論誰都會覺得痛苦、覺得難過的。既然你無法改變自己的外貌，就找個喜歡你的臉的人吧。”
    “……咦？”
    “她不喜歡漂亮的你，總會有人因為你的臉或者其它地優點而對你產生愛意的。既然她不適合你，你也不要去想她了，不然隻是給自己添煩惱，不是嗎？”皮小舟說。“作為朋友，我就覺得這樣的你很好，以你自己喜歡的樣子活吧。”
    VK聽完這一番話，整個人都愣住了，他呆呆地看了皮小舟一會兒，突然臉頰漲得通紅，叫道：“我當然知道你的意思！我、我隻是說說，我才不會為了那種蠢女人去死呢！”說完，又重重地坐回到沙發上，轉過臉去，用餘光偷偷地瞟皮小舟。
    “那就好。”皮小舟也笑起來。“我這趟也算沒白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