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懷昭從不信這世上的公正二字。但鬱藍璘其心可貴，天地日月為鑒，也該護佑這一片真正的磊落心腸。
    如有一日能見他終成一方重臣，做受人敬仰擁戴的好官，那倒也是人生幸事了。到那時他還住在他府上，過著舒舒服服平平安安的好日子。
    阮懷昭想著越發高興，身子一傾就靠了過去，抱住鬱藍璘。
    鬱藍璘又驚又羞，紅著麵說道：“放開！”
    阮懷昭委屈的抬頭看他，幽怨的說道：“你果然還是沒有原諒我。我知道我這樣的人，是萬不可起了攀附你的心思。我亦知道你心腸好，不忍趕我走，不過若你真的不想再見我，我走便是。”
    他怎麼又來這招？
    鬱藍璘上過他當，但現在明知是上當，卻無法同他扯下臉。阮懷昭想必也是吃準了他的這個心思罷。鬱藍璘心中懊惱，這未免太小瞧他了，他不是沒有分毫長進的！鬱藍璘心一橫，說道：“這是兩回事，你不要混為一談！你既然要一心要走，那我留也是留不住，你這便搬回玉靈巷的宅子罷！”
    阮懷昭一看這招失效了，再惹他不快恐怕真要出事，趕緊放開他，正襟危坐一派正人君子的樣子，改口笑意盈盈的說道：“你要留我，我當然不走。”
    鬱藍璘自知口頭功夫勝不過他，幹脆拂袖起身。
    阮懷昭心裏叫苦，目前來看，他的美夢有一半已經化為泡影。鬱藍璘現在不肯跟他好，他是真的毫無辦法。月盈則虧，得此失彼，他到底不能把好事都給占全啊。
    翌日，鬱藍璘回到大理寺。
    穆蕭殺人，穆錫收買官差招來無辜路人替子頂罪，這案子還沒結，今日已將穆錫移交大理寺，要接著審。
    鬱藍璘經過阮懷昭一番提點，看清了大理寺與刑部之間千絲萬縷的時態，又明白了周連潮有爭權之勢，不由多注意上幾分。
    周連潮今日與往日已是不大相同。他原先不過是跟在最末端旁坐，這會兒卻是負手而立，站在大理寺卿江乘身邊，同他低聲說這些事情。
    萬浩明在鬱藍璘身邊，也學他壓下聲說話的樣子，道：“他周連潮稍後要說要做的，皆是代表江大人的意思了。咱們大理寺看來要壓刑部一頭，刑部尚書內外昏朽的禦狀，咱們是告定了。指不定從此之後天下唯有大理寺，再無刑部府衙。”
    萬浩明說話總有些寬泛虛誇，但大致意思倒也不錯。鬱藍璘微微頷首，正在琢磨時，忽然見那不遠處負手而立的周連潮轉過頭來，目光正落在他身上。
    周連潮歲數雖輕，卻沉靜如水，目若深潭，質若幽蘭，舉止言談沉穩老道，全然沒有少年人的浮躁輕狂。
    他是個不苟言笑的人，這會兒看見鬱藍璘，卻浮出一個笑容，衝他揮揮手，“鬱司直，勞煩過來一下。”
    萬浩明跟鬱藍璘具是一驚。
    他周連潮久慣老誠，一來便要磨刀試刃，以權謀權。這等氣勢手腕，鬱藍璘自認與他不是一路人。他眼下笑意自然，看起來倒還有幾分真摯，且是對著鬱藍璘露出的微笑。這是何解？
    鬱藍璘走了過去，江乘亦看向他。
    “周禦史方才同我舉薦了一人，說他出身權極一時的名門，卻不射利沽名，不借前人權勢，一意孤行要參加科舉入仕，品行難得可貴。”
    這話說的很親近，鬱藍璘大為震驚。
    為何周連潮要跟寺卿舉薦自己？鬱藍璘不解其意，困惑的看他。
    周連潮說道：“下官賞識鬱司直為人，想請鬱司直一道共議穆錫一案。”
    江乘也不多客套，對鬱藍璘說道：“鬱司直，依你之見，穆錫之案該當如何？”
    若明若昧，是有試探之意。
    這能如何？此事可按劫獄論處，更有獄卒的口供，結論是板上釘釘的。這話是問他通權達變否嗎？
    鬱藍璘臉色一沉，道：“昨日周禦史已說的很明白，此事還有文章，自然要繼續查。”
    江乘又問：“若之後文章之中還有文章，交由你來查，你可否會查下去？”
    鬱藍璘答道：“那藍璘說句本不該說的話：此事哪怕牽連到刑部尚書，我亦會追查下去。”眼下說這話難免會讓人誤會他在效仿周連潮，但這與大理寺及刑部的前程無關，與江乘周連潮也無關。這是他處事態度，不會因外力所困。
    鬱藍璘字字擲地有聲，不帶分毫疑慮顧忌。
    江乘點點頭，不多評價，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