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聲繁，欲斷魂。
    細密的雨滴凝成了線，淌下卷草翠瓦，纏枝牡丹門樓，白玉塔刹，灰青石闕。
    門楣上的燈籠亮起，照著此時長街。
    阮懷昭撐著傘為不讓韓輕淋著雨，同他並肩而行。回到挽翠山莊時，兩人的肩頭還是濕了一些。
    韓輕一路無言，進門抬手止住門房，不令他去傳喚別人。阮懷昭給了個眼神示意門房無事，教他不必擔心。
    阮懷昭送了韓輕回房，轉身要走，想了想，又去取了件長衫披在他肩頭。
    此時是五月了，挽翠山的夜卻這樣冷，這一場雨下的好似夢一般。
    他沒有必要為他做任何事，也無需再多說一句話。盡管心底有憐惜之意，但也盡可隨它沉浮消散。
    至此緣盡了。這人日後會走向怎樣的路？他還會想求死嗎？亦或某日頓悟了，潛龍出淵傲視九天？不過那都與他無關了。
    韓輕沒有察覺到阮懷昭的離開，他心中如這場雨一樣陰鬱。
    忽然一陣疾風刮過，打開了微合卻未關上的門扉，砰的一聲驚住了韓輕，他起身回頭，看向門外風雨瀟瀟。
    有一張紙落在腳邊，韓輕撿起來，那上麵有一行潦草小字：煉成不二性，消盡千萬緣。
    風雨之中竹林颯颯，山穀中似乎悠悠傳來馬蹄聲。
    韓輕跑了出去，長衫在風中落下。那馬蹄聲太遠，追不上了。
    他衝出挽翠山莊，看見山道那邊的盡頭有一人一馬，身影在雨霧中飄搖。
    “阮懷昭！”這聲喊得極大，連韓輕自己都吃了一驚。
    那人回過頭來，竟然還敢衝他揮手。
    他在笑嗎？！雖然看不清，但韓輕卻覺得那張可惡的臉已經浮現在眼前。
    韓輕從未覺得有人這般可惡過，這人白日裏的恭順原來都是裝出來的，他早早就想跑了！
    他許了他萬般的好處，甚至放走了那個刺客，他便這樣報答他？回報他此生難得施舍給人的好意？
    韓輕自幼長在王都，是眾星捧月的皇子，見過形形色色的人無數，諂媚的虛偽的正直的謙卑的，心口如一或口是心非，從一而終或言不由衷。他怎樣的人沒見過？阮懷昭這人有過遭遇，也身懷莫大的本事，韓輕以為自己已經看穿他的心思了。
    一股殺意從韓輕心底升起。
    “你若是要走，便是再一次捉弄了我。你以為我會一再放過你？！”
    “韓輕！”看來已是成竹在胸，他竟然敢直呼他的名字了，“多謝你放過白峰！我與他雖行刺未遂，但畢竟有意奪你性命，你竟放過我們，我的確很感激你！但我有我的苦衷，不敢攀了懷雍王的大富大貴，這份賞識我於心有愧，擔待不起！”
    他竟還不忘諷刺他，韓輕氣極而笑。
    “懷雍王，你我往後怕是不會再見，小小的阮懷昭有一言贈你。你素日裏雖是冷漠無情，卻總在不該心軟的地方搖擺不定，關鍵之時當決斷卻不肯決斷，想為人上人此乃大忌！淥水青山從此隔，就此別過！”
    阮懷昭哼著曲兒，帶著青燕消失在夜色飛雨中。
    自埋劍履歌塵散，白鶴歸去一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