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雍州王小世子寧絨昨日入城以來，不過一天一夜的工夫已經在文武百官心中掀起了不小的風浪。再加上那位傳聞中與帝君陛下稱兄道弟的苗疆王世子景千流，眾臣很是期待今日早朝諸王世子們的覲見，伸長了脖子個個兒都想要一探究竟。
    不過天不遂人願，幾位重臣奏完這一月以來朝中要事之後，便僅有幾個無關緊要的奏疏聽得人昏昏欲睡，卻左等右等也不見帝君陛下傳召諸王世子覲見。終於在幾乎無人有奏可啟之時，五福公公悄悄兒地湊在寧塵耳邊低聲道：“小世子到了。”
    寧塵聞言微微勾起唇角，隨即揚聲道：“季愛卿。”
    季彥君聞聲出列，聲情並茂、痛心疾首地陳述了君陛下微服期間在西北頁涼城所遇之事。頁涼城知府馬汝身為朝廷命官深受皇恩，卻竟然勾結當地富商與江湖門派大肆斂財貪汙受賄，所得銀兩不下萬金。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人，吾等竟與他同朝為官真是奇恥大辱！
    百官無不聽得冷汗涔涔，隻覺得這馬汝恐怕性命難保。有不少知道此人背景的大臣心中更是惶惶不安，頻頻抬頭望向文官前列的陶然之和武館前列的馬伯威。果不其然，季丞相一說完，寧塵借著此事狠狠發作了一回，大將軍馬伯威作為馬汝的親眷受到斥責，而當初推舉馬汝為頁涼城知府的陶家大公子、吏部左侍郎陶行文更是被當朝貶斥，連降兩級成了區區正五品吏部郎中。
    看著陶行文跪在地上臉色煞白、陶然之低垂著頭難掩怒意，寧塵的心情終於暢快了不少。
    “馬汝一案便交由刑部主理。”寧塵道，“顏愛卿。”
    “微臣在。”刑部尚書顏邁聞聲出列，“微臣定不負陛下所望！”
    “你做事，朕還是很放心的。”寧塵很願意給忠心不二的臣子一個麵子。顏邁聞言又是感激涕零又是磕頭叩謝，這才回了列。
    寧塵飲了口茶繼續道：“此次朕出巡能查到馬汝這等官員中的敗類，有一個人功不可沒。”
    是誰？
    大殿之上鴉雀無聲，眾臣麵麵相覷。
    “雍州王府的小世子，年不過十五，便已是我大寧朝之棟梁。”寧塵邊說著邊看到底下百官意外震驚過後已經紛紛開始交頭接耳起來，揚了揚唇角繼續道，“此次馬汝一案，多虧了這小世子聰慧無雙看出端倪，朕才有機會拔除如此一顆毒瘤。”
    百官議論紛紛，都道這一日一夜以來的種種禮遇背後原來其中竟是有這般隱情？竟能在途中遇上帝君陛下，還立下了功勞叫帝君陛下另眼相待，那小世子運氣未免也太好了些！
    “來人，宣，諸王世子覲見。”
    鳳悠起身後，依寧塵所言在九霄殿悠閑地用完了早膳之後，才在內侍的帶領之下到了淩雲宮偏殿。
    偏殿內，從早朝開始前邊在殿中等著覲見的十六位世子一個個都坐立不安。不是說要覲見皇上麼？怎麼眼看著辰時都要過了，卻還不見有人來通傳？唯有景千流坐在椅子上百無聊賴，看著這十幾個寧氏宗族子弟覺得有些遺憾。若如今殿上那個位置換成這些人裏的任意一個，那他早就慫恿他爹脫離大寧，自立為王了。
    真是可惜了。
    不過如今這樣也不錯。
    正當景千流心中流轉著那些不能訴諸於口大逆不道的想法時，鳳悠便進了門。
    “小世子。”景千流起身拱手，順便偷偷觀察這昨夜宿在了九霄宮的小少年可有何行動不便之處，卻發現鳳悠步履輕盈有力絲毫不見疲態，不由挑了挑眉。
    鳳悠並未察覺景千流心中所想，微笑著還了一禮，正想說幾句寒暄之語，卻見司禮官急匆匆進來道：“各位世子，帝君陛下召見。”
    雖然都是異姓王世子比不得寧氏宗族子弟那般尊貴，可鳳悠與景千流，一個剛被帝君陛下金口玉言說立了大功，一個早就一戰成名聲名顯赫，於是二人便反而走在了其餘世子的前頭。
    寧塵遠遠瞧著鳳悠款款而來，想的卻是上朝之前九霄殿裏的那個親吻。少年臉紅的樣子格外誘人。而鳳悠也正抬眼看著帝座上的男人，貓兒眼裏滿滿都是細碎的光芒。朝夕相處四年，他看過寧塵種種，卻也從未曾見這般君臨天下的攝人風姿，乍然一見心口竟狂跳了幾下。
    覲見皇帝的過程並不複雜，眾人謝過恩之後便由司禮官唱禮單。寧泓遠雖然在鳳悠臨行前已經做好除掉鳳悠的準備，但對雍州王府的麵子，他還是相當在乎的，更不想節外生枝與眾不同，因而也準備了一份相當豐厚的禮。禮單與禮品本來由裘大保管，早在他倒戈之時便全數交給了半夏。
    統共十七位世子，各封地的禮單唱的時間略久，兼之無甚特別因而眾人根本無心去聽，隻悄悄打量這十七位世子，尤其重點探尋最前頭的那兩位異姓王世子。隻見苗疆王世子景千流，年紀同皇上相仿佛，身量高大盡顯英氣，身上有幾分肅殺之氣。而雍州王世子寧絨，看起來離及冠還有好些年，身量不高，看似有些弱不禁風，唯有那張臉卻著實出色，可也明明白白讓人知道他身負異族血統。
    可年幼如何，異族又如何？有了替微服出巡的帝君陛下揪出一個巨貪的地方官這樣的功勞，本身又還隻不過是個無權無職的十五歲少年而已，聽著帝君陛下的意思，隻怕是要大賞。眾所周知這位小世子出身不高，上頭還有個嫡出的兄長，這世子之位能否坐穩還是五五之數。可如今那位嫡子隻怕是再無機會了。
    待禮單唱畢，寧塵客客氣氣道了幾句辛苦與慰勉之言，賜下不少金銀物件。輪到鳳悠時笑道：“這雍州王世子，此次立下大功，朕也不知該如何賞賜才好了。”
    眾臣麵麵相覷不知帝君何意。該不會真的想提前給這位小世子封個爵位吧？隨即聽上頭帝君沉聲道：“如此，便晉雍州王世子為郡王，待年滿二十及冠後，承襲雍州王爵。”
    此言一出，百官嘩然。有老臣忍不住出列諫言：“啟稟陛下，此事是否不妥？據微臣所知，雍州王如今還未及天命之年，世子就算有大功，也不該……”
    寧塵瞧著那老臣心中冷笑一揮手打斷了他：“楊愛卿，你與雍州王是姻親，出來說句話也無可厚非。不過世子年不過十五，再過五年寧泓遠也到了告老的時候了，到時便安安心心頤養天年做個老王爺。反正這些年他過的日子也跟養老無甚區別。有你侄兒在，必不會叫他老丈人受了委屈。”
    寧塵這話說得誅心，就差直言雍州王寧泓遠是個草包了，不僅如此，還諷了這位楊大人一頓。朝中有人不知這“姻親”從何而來，便有同僚輕聲解惑，這位楊大人乃是鎮西將軍楊漢清的嫡親伯父，而楊漢清的夫人正是雍州王寧泓遠的嫡女。
    寧塵此言一出，自然無人再敢有何疑義。方才諫言的楊大人無地自容滿臉通紅地回了列。
    至此，鳳悠晉郡王一事板上釘釘。寧塵又說了幾句場麵話，吩咐今夜宴請文武百官，在梧桐聽雨為諸王世子接風洗塵，隨後便下了朝。
    “往後便是郡王殿下了。”景千流玩笑著拱了拱手，“還請郡王殿下多多關照。”
    “那是自然。”鳳悠笑眯眯，因為宮外府邸門前那礙眼的“雍州王府”牌匾終於能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