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三河火急火燎地趕到時，就見蘇子橦和湯萬秋兩人盤腿坐在地上交談甚歡。
    “我靠，什麼情況？”李三河不可思議地走到兩人跟前。
    蘇子橦仰頭朝李三河笑笑，“三河兄，你來了。”
    湯萬秋眼皮頭沒抬，“你坐。”
    蘇子橦自覺地把屁屁挪了挪，拍了拍身邊的草地，示意李三河坐下。
    李三河把手裏提著的斬魂放回劍鞘，氣鼓鼓地坐了下來，然後丟給湯萬秋一副手銬，“戴上吧，你被捕了。”
    湯萬秋先沒理他，隻是看著蘇子橦，“方才與你說的術法要領，可都記住了？”
    蘇子橦點頭，“嗯，記住了。”
    然後，湯萬秋才看向李三河，“李警官，這小鬼總算與我同門一場，我不與他為難。可是你……”
    “湯萬秋，現在不是誰與誰為難的事兒，現在是你有重大殺人嫌疑，需要跟我回局裏。”李三河打算了湯萬秋。
    “嶽耀林，是我殺的。”湯萬秋平靜地說。
    “那還耽誤什麼，手銬銬上跟我走。”李三河說著就要站起來。
    湯萬秋卻一把按住了李三河，“我現在就告訴你，你可以錄音，也可以拍視頻。”
    李三河不解地看向蘇子橦，希望得到一個回答。然而，蘇子橦也是一臉的困惑。
    “行，你說吧。”李三河說著掏出手機打開了錄音鍵。
    “梁楷死後，驅鬼神差也就沒什麼可用之才了。我走遍中原，深知天下之大，妖邪之物不是說能除盡就除盡的。於是，我索性在市集支了個攤兒做算命先生，守株待兔。”湯萬秋緩緩講道，“後來戰亂四起，我聽聞這元山詭譎異常，就在這裏落了戶，住在莫言山後。我跟劉聃相識，就是在莫言山上。那時，他剛剛到任，還不知元山凶險，帶著人就轉山看水，說是要將元山境內的山川土地全部丈量一遍，人口全部計數一遍。結果到了莫言山，一走就到了深夜。那山上除了我的茅草屋，就隻有一個道觀。哪知道觀堅決不肯收留劉聃和幾個差役，隻能硬著頭皮繼續走。這一走，就走到了後山。”
    “後山有前朝的好幾處亂葬崗，他們一路上許是遇上了不少可怖之事，待我聽到有人呼叫救命趕出去的時候，隻剩下劉聃一個人了。那幾個差役為了保護他，早已死在半路。後來，我發現是一隻惡靈作祟，便出手殺了靈獸。劉聃見我有些本事，求我出山，為百姓做事。”說到此處，湯萬秋笑了笑，“我遇見過很多人，都是求我救命的，卻從沒有說為了百姓的。聽著新鮮，於是我就答應了。那幾年，算是我過的最安逸的幾年，元山雖然妖邪多，凶惡的卻少。除了降服那寥寥妖邪，也就是幫著劉聃處理雜事，卻也忙得四腳朝天。”湯萬秋臉上滿是懷念。“再後來，劉聃被召入京，皇帝給他賜了一塊極盡羞辱之事的匾額。”
    “那塊隻畫著四個圈的匾額是真事兒？”李三河問。
    “自然是真的。次年民變，元山慘遭屠戮，我們費盡心力查辦歹徒，後竟然發現是外籍的差役喬裝而來的！那狗皇帝，竟然為了幾句流言，便不顧一切栽贓劉聃！太荒唐了！劉聃死後，我找人修建了劉氏祠堂，也把這些故事都刻在石碑上流傳了下來。我要讓後人都知道，並且唾棄皇帝這個昏君！”湯萬秋說著，雙拳緊握，似是當年慘事曆曆在目，勾起了無盡的憤怒。
    蘇子橦聽了歎氣，“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劉聃劉大人死的冤枉！”
    “除了梁楷，這個世上與我相處時間最久的人，就是劉聃了。他那個人，說起來也是簡單，一心一意的幫百姓做事，根本顧不上什麼朝廷鬥爭，結果，禍從天降，還是栽了。”湯萬秋說。
    “那你知不知道他的魂魄每隔六十年就會回來一次？”李三河問。
    “知道。劉聃並非不能安息，而是全然忘我，念及百姓。”湯萬秋眼底濕潤，“行刑前，我去看過他，他說他心裏隻有一個念頭，就是落葉歸根，落在元山縣。每六十年，他雖然回來一次，卻從不說話。第一回看到他，我就衝了過去，可是不管我叫他、喊他、拽他，他就是不回應。我想，他應當是將死前的種種委屈都擱下了吧。後來，也就由著他了。”
    “嶽耀林……”李三河剛要開口，湯萬秋就抬手製止了他。
    湯萬秋繼續說，“這些年朝代更迭，我也看的清楚，沒有什麼是永恒不變的。雖然經過不少戰亂，但元山始終是安全的。留在這裏的老百姓是多半也是安逸的。就算妖邪晦氣，沒關係，抓抓鬼、驅驅妖，日子一樣能過。現在的人，口口聲聲都說要發展，發展，發展以後呢？嶽耀林是個有抱負的人，年會上，他那報告說的天花亂墜，要是在大城市裏絕對可行。可他卻一意孤行地要把元山的旅遊項目開發起來。頭一個，就要去禍害劉氏祠堂。”
    “我當時找到他，跟他說了許多元山發展的局限性，他不同意。他告訴我，他聽過元山的老人們說過劉聃每六十年就要歸魂一次的事情，特想借這個事兒在網上炒作。他說這樣能把元山打造成一個玄學文化下的鬼都。跟主題公園一樣，吸引那些膽兒大喜歡刺激的人來玩兒。這不是瞎搞麼？政府現在怎麼可能通過這樣的項目？我一力反對，卻沒想到他竟然尋到了我的短處。”湯萬秋說著，尷尬地搖搖頭，“劉氏祠堂的書冊資料都在一個書房裏鎖著。不知道他怎麼就發現了幾張清末的照片裏，有我。那種老照片，本來也不是什麼直接證據，但他拖了關係從檔案裏翻出了我的資料，以前我改過幾次身份，可因為樣貌沒變，他就開始威脅我了……”
    李三河問，“這就是你殺他的理由？”
    “不，不全是。”湯萬秋歎氣，“我管理人民劇院幾十年，很清楚政策導向，我知道他的妄想是不會成真的。比起身份被揭穿的麻煩，我心想索性陪他玩一玩得了。沒想到，他為了拉我下水，竟然在劉聃歸魂的第四日偷走了劉聃的牌位！牌位不在祠堂，劉聃自然不會現身！！他就要我與他一起演這個場景！他說，六十年太長了，他必須盡快讓網絡把視頻炒作起來。所以，你們那晚看到的劉聃，是我假扮的。他做了個機關，能快速把人帶上房梁，祠堂內頂的房梁很高，而且在那種環境下很難發現我們在上麵藏著。他隻需要負責在祠堂門前製造幹冰，等我進入祠堂，就算是事成了。”
    李三河需要確認不少信息，“牌位附近的指紋我們比對過，並不是你們其中任何一人的。”
    “他隨便找個小賊或是工作人員，拿走一個牌位不是很簡單麼？”湯萬秋說，“那夜你們走後，我們卸下了裝扮又回到了祠堂。他答應過我，事成後將劉聃的牌位還回去。可誰知，他竟然說把牌位燒掉了！可是如此，我就再也見不到劉聃了啊！！我、我一時惱怒——就、就下了殺手。”湯萬秋第一次露出愧疚之色。
    “湯師爺，人死不能複生，況且我們幽幽孤魂，您節哀。”蘇子橦遺憾地說。
    湯萬秋兩眼灼灼地盯住蘇子橦，“小鬼，誰說人死不能複生？你有一本《五俱經》，你還有一副《潑墨仙人圖》，你以為梁楷把他們都留給你是做什麼的？”
    “什麼？”李三河挑眉，“你的意思是？”
    “幾個月前，那幅畫被人強行啟封過，方圓數十裏的妖邪遊魂都收到了影響。我那個時候就知道梁楷的後人在元山出現了。我本想待到劉聃此輪回來，借你的經書和圖用用，給他塑一個肉身出來還魂，結果，嶽耀林卻將牌位燒了，斷了他魂魄的最後一個歸處！”湯萬秋說，“你說你這個小鬼，守著這兩個寶貝幾百年，居然都不知道它們可以讓你起死回生？！”
    “起死回生！？”蘇子橦和李三河異口同聲的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