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不眠之夜
    
    惠緣本打算帶著啞巴去溫泉泡個澡的，畢竟大夏天的，劈了那麼久的柴，十之八九會流汗。
    
    但是想想啞巴後背的傷，溫泉熱水會活血，怕是不利於康複。更何況，已經這麼晚了，那亂葬崗附近的溫泉，還是挺嚇人的。惠緣自己經曆過這類似借屍還魂的穿越，有些事，不得不信。
    
    最後，隻是讓啞巴在井邊隨便用涼水擦了擦身子，好去除身上的黏膩感，睡得更舒服。惠緣在啞巴身邊躺下的時候，卻聞到陣陣淺淡的異香。真是奇了，惠緣可從來不知這用了十多年的井水還有這功效。
    
    惠緣猜測，這啞巴家裏恐怕真是講究的富貴人家，連沐浴都是香花香草為伴，長年累月積累下的芳馨。
    
    不幸的是，惠緣失眠了。
    
    或許是太長時間沒有和生人這麼親近，所以不適應？惠緣並不希望是這個原因，因為這就意味著，他上輩子作為王牌銷售的那些親和力、適應力、隨機應變能力，都在這十幾年的封閉死宅一般的生活中退化了。
    
    確實是悠哉、痛快、又自由，經營著後山那塊菜地，每幾天下山一次，賣賣菜、賣賣藥、化化緣，然後就是好幾天不下山。接觸最多的人，除了師傅和卿歌包子鋪的老板娘，就是那些固定收他商品的老主顧和每次化緣遇到的陌生好心人，除此之外再無其他，簡單得不能再簡單。
    
    上輩子的場景如放電影一般在腦海中一一閃現，那些生意場上的爾虞我詐、談笑風生，學校裏的社團活動、籃球賽跑、上課考試，鄉下老家時候的鄰家夥伴、田裏幫工、電動三輪車送貨……不知道家鄉的爸媽過得怎麼樣，都是淳樸的農村人，關心兒子也是直接，不會說什麼好聽話，從來打電話就是破口大罵，“怎麼還不回家”，沒幾分鍾就哭得停都停不下來……這麼多的回憶，都像是一場夢，那許許多多的細節漸漸模糊和淡忘。
    
    有時候，惠緣甚至懷疑，是否上輩子的應景賢隻是他幼時做的一個又長又奇特的夢，而這裏，才是他真正屬於的現實……
    
    一直到夜很深很深，窗戶上框的月亮漫不經心走到了窗戶中心、又走到了窗戶下框、漸漸身形被遮擋而看不見了，惠緣才進入夢鄉。
    
    夢裏，惠緣又見到了那個男人，在公司裏穿了皮鞋、西裝，卻又戴著口罩和帽子的神秘人物，惠緣像之前一樣的做法，悄悄跟隨著他，結果又撞到牆上暈了過去，他走了過來，輕拍著應景賢的肩膀，喊著“喂，醒醒”……
    
    “阿嚏——”
    
    惠緣打了一個噴嚏，瞪大了眼睛看著屋頂，好不容易才睡著的，就這麼又醒了……
    
    “惠緣，就知道你又睡覺不老實。著涼了吧？”
    
    惠緣扭頭看著床邊熟悉的身影，笑了，“師傅，您又來幫我蓋被子啊。其實夏天嘛，不怕冷，不蓋被子也沒關係。”
    
    念空輕輕拍了拍惠緣的光頭腦袋，“不冷你還打噴嚏？”
    
    惠緣不好意思地摸摸頭，開玩笑道，“肯定是我爹娘想我了，後悔扔了這麼好的兒子。師傅您回去睡吧，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這話說了不知多少次，哪天不是半夜凍得縮在床角，找不著被子？被子在地上，你當然摸不著。看看人家，睡得多老實……”老和尚小聲嘟囔著出了房間，輕輕把門給帶上。
    
    聽了念空的話，惠緣才想起來，自己身邊還睡著那個啞巴。
    
    啞巴確實是睡覺老實，惠緣覺得自己永遠都不可能出現這麼安靜的睡姿！他隻有把整個床都折騰得兵荒馬亂的睡相……
    
    看看啞巴，平躺在那裏，腿伸得直直的，錦緞衣服連一絲褶都沒有，兩隻手貼著身子放在兩側，手指自然伸展開，當真是和剛躺下時候一模一樣。
    
    惠緣不由得在心裏給啞巴“啪啪啪”，由衷讚賞，必須鼓掌！
    
    啞巴平靜地躺著，棱角分明的五官看起來更加硬朗，仿佛一尊神祗的雕像，俊美逸然，風華絕塵，卻又神聖威嚴，令人不敢生出一絲褻近觸犯之心。
    
    等等，這尊神的嘴角是什麼東西？
    
    惠緣又湊近些看仔細了，頓時喜上眉梢，全無之前的失眠迷惘。
    
    風水輪流轉啊，天道好輪回。這回換我幫你抓蚊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