賴三這才掀開草堆坐了起來，幾日不見，原本邋遢的無賴如今更是衣衫襤褸了，頭發亂如雞窩，上麵還粘著草屑。方熠小心的看了晏晟栩一眼，晏晟栩一臉泰然的站著，如果不是之前深深皺起的眉，方熠會以為這種地方晏晟栩非是第一次來。
    “你們是來放我出去的嗎？”賴三看清楚來人後，一下子撲到門邊嚷道。
    方熠搖了搖頭。
    “那你們來幹什麼？我沒有殺人，你們千萬別冤枉我。”
    “即便你沒有殺人，但是憑你當初做的那些事情，也夠你坐好幾次牢了。”賭博，賣妻，虐待幼女。隻可惜這三樣卻定不了賴三的罪。
    賴三縮了縮脖子，膽戰心驚的看著方熠：“師爺，你別嚇我。我以後一定改，一定改。”
    方熠懶得理會他，直接拿出一張畫像：“你可識得這名女子。”
    賴三湊近看了一會兒，有些茫然。
    方熠有些詫異的看了晏晟栩一眼。晏晟栩看了一眼畫像，道：“如果將頭發盤上去，你可有印象。”
    頭發！方熠低頭一看，果然畫像上的女子還是一副姑娘家的模樣，還沒有盤起發髻。想來途虎見到的時候還是沒有成親時的模樣了。
    “啊……我想起來了，這就是那個將房子還給我的人。”
    “你可看仔細了？”
    “這是第一個對我這麼好的人，我當然記得了。隻不過後來我見到的人憔悴了很多，也蒼老了很多。”
    方熠和晏晟栩對視了一眼，如此看來途虎說的人沒錯了，那麼姚老漢見到的人又是誰。
    “賴三，我問你，你可記得你妻子姓氏名誰，何方人士？”方熠收好畫像，問道。
    賴三一愣，一下子便躥了回去，縮在角落裏不說話了。
    “賴三，這也許是你唯一的機會了，否則你就在這裏呆一輩子吧。”方熠不緊不慢的說道，賴三聞言猶豫了一下，最後似乎下了決心似得，幹脆坐在了地上，擺出一出聽天由命的樣子道：“當初是我不對，是我不是人，這個我認了。但是那人確實不是我殺的，再說我也沒那個膽子去殺人呀。我妻子是郊外村莊的，具體是哪個村我不記得了。當時我娘還在，聽媒婆說有個好丫頭，便讓媒婆帶來瞧瞧。那丫頭眉清目秀的，年紀也不大，聽說是家裏孩子多，便想早點嫁了。當時我瞧上了，便想娶了過來。我娘有些猶豫，便拜托媒婆去打聽是那個村莊的丫頭。媒婆當時回道不用去打聽了，那家人說了，既然嫁出去了，便如潑出去的水，斷是沒有回去的理了，隻說要十兩的聘禮。明擺了就是賣了。我娘也覺得丫頭不錯，身世還挺可憐，便諾了這份親。直到成親那天我才知道她姓許，名柔。我問她是那個村子的，她說是許村的。但是雲崖縣姓許的村子便有好幾十個呢。她從來沒出過門，這會兒也找不到回家的路了。我想既然沒了娘家人，嫁到我家了，便是我家的人了，也沒再管後麵的那些事。說實話，她是個好人，溫柔賢淑孝順。但是她沒有碰到好的人。最後還落了個那樣的下場。”賴三是個無賴，但是之前的賴三卻不是無賴，也曾是個勤學苦讀一心想考取功名的學子。隻是不管他如何努力，終是沒有機會。所以後來才會心灰意冷的迷戀賭博，以至於家破人亡。
    “那你妻子葬在哪裏了。”晏晟栩突然飛來一句。賴三當即便紅了臉，羞愧的閉了閉眼，最後道：“那井太深了，我們並沒有打撈出屍體。”
    “那那口井如今還在嗎？”
    “死了人之後誰還敢用，早就封住了。後來那裏還蓋起了宅子，時間一長，我都忘記到底是那一處了。”
    逼死人後，竟然連收屍都沒有，這賴三當真壞的無可救藥了。
    出了班房後，晏晟栩一直沉默著，直到撞倒一堵人牆才反應過來。原來一直走在前麵的方熠突然停下了腳步。晏晟栩一個沒注意自然一頭撞了上去。
    “你覺得有哪裏不對？”方熠伸手想去揉他的頭。晏晟栩下意識的退開了一步，方熠的手在空中打了一個轉，放了下來。
    晏晟栩搖了搖頭，說實話，他還真未察覺出哪裏不對。其實像這種時間久遠的案子，再沒有明確證據證明凶手是賴三的情況下，很有可能就是一宗無頭公案了，既定不了賴三的罪，自然沒理由再關著他。若要說真的有哪裏不對的話，可能就是姚老漢吧。
    回到晏府，晏晟栩還未從馬車上下來，晏子便匆匆跑了過來，看情況是在門口守著他們了。
    “公子，公子，不好了。”
    “什麼事？”晏晟栩掀開簾子準備下車，隻聽晏子道：“李管家不知和表小姐說了什麼，表小姐這會兒說要削發為尼呢，這會兒在天一寺吵著要削發。”
    方熠的嘴角抽了抽，這表小姐真女子也。不過回頭一想又覺得好笑，那天一寺是和尚廟又不是尼姑庵，即便再那裏鬧到天上去，也斷不會真讓她削發為尼了。晏晟栩顯然也想到了，剛邁出的腳又收了回來。
    方熠咳了一聲，道：“那我們去天一寺看看。”
    晏晟栩自然沒說話，隻是又坐了回去。晏子一看情形，也很自覺地爬上馬車，坐在前麵，瞧了一眼馬夫問道：“方丫呢？”
    馬夫自然就是駕車十幾載的馬老三了，這會兒瞧著晏子嗬嗬的笑道：“方丫那小子不知道跑哪裏逍遙去了，今個兒沒跟著出來呢。”
    真是個不稱職的小廝。晏子撇撇嘴，做好不說話了。馬老三駕車十幾載了，自然比方丫的功夫足，不到半個時辰便到了天一寺。
    馬車剛停下來，便聽到外麵傳來爭吵的聲音。晏晟栩掀開簾子一看，見慕容婉兒和李毅都在門口站著，慕容清拎著個包裹站在一輛馬車前麵。在往前看，寺門緊閉。感情這幾人被人給趕出來了。還真像那天一和尚做的事呢！方熠嘖嘖了幾聲，便掀開簾子下去了，當然是去看熱鬧了。哦，不對，是勸那表小姐。
    晏晟栩有些無力的看了看方熠興致勃勃的身影，隻得下了馬車。
    “我千裏迢迢的跑到這裏來就是為了看你的破臉色嗎？你李毅有尊嚴，難道我慕容婉兒就活該被嫌棄。我就算一輩子嫁不出去也不勞你費心，大不了削發為尼，從此遠離塵世。這樣你就高興了吧。”慕容婉兒直直的看著李毅，半點不留餘地。既然已經鬧到了這幅天地，又何苦再遮遮掩掩。她慕容婉兒就是喜歡李毅。隻是她再坦然，感情總歸不是一個人的事。
    李毅麵色沉著的看著慕容婉兒，深深歎了口氣道：“表小姐，你這又是何苦呢？”
    “李毅，我就要你一句話，是與不是。”慕容婉兒目光堅定的看著李毅，但是她的逼視卻讓李毅移開了視線，李毅悠悠的開口道：“我姓李，也許你不知道這個姓氏代表什麼。但是你可以回去問你爹，問完之後如果你還有這份心，我再給你答案。”
    慕容婉兒驚愕了一下，有些不解的看了看李毅，道：“你想用這個理由將我打發走？”
    “婉兒。”一旁的晏晟栩終於開口了。慕容婉兒回過頭看著晏晟栩：“表哥，你也想我走。”
    “婉兒，這件事非三言兩語能說清楚的。你不妨回去問一下姨夫，你就知道答案了。”晏晟栩看了李毅一眼，回頭道。慕容婉兒忍了幾次，動了動嘴，最後還是沒有說任何話，最後一扭頭，鑽進了馬車。慕容清慌忙也跟了上去。馬車剛起步，慕容婉兒掀開窗簾，探出頭來道：“我會去問的，李毅。我慕容婉兒非是三心二意的輕浮女子，我也並非是那不知羞恥的人，你有本事讓我知難而退，我也有權利去追求自己想要的。其實隻要你一句話而已，很簡單。”慕容婉兒說完，靜了一會兒，李毅始終沒有開口。慕容婉兒一收手，窗簾遮下來，掩蓋了她的麵容。
    李毅一直靜靜的站在原地，看著馬車消失在視線中。晏晟栩也沒有說話，隻是轉身上了馬車，回頭見李毅還站在遠處，便道：“還不走。”
    李毅這才回過神來，也上了馬車。
    方熠有些啞然的看著幾人，既歎服那慕容婉兒的直率與大膽，又覺得李毅的做法不對。如果真的喜歡就不要管顧那些麻煩，如果不喜歡直接說不喜歡，斷了她的心思其實是最好的的。正是李毅的這種優柔寡斷才讓慕容小姐如此痛苦吧。
    將晏晟栩送回晏府後，方熠便回了方府，剛到門口，便看到衙役鄧勇站在門口，不由得皺起了眉頭。這會兒已經傍晚了，衙門莫非出事情了。
    “師爺。”
    “衙門可是有事。”
    “有人死了，那人年紀五六十上下，是個老者。”
    莫非是姚老漢！方熠一驚，等到他們感到衙門的時候，唐末已經從停屍房出來洗淨手後站在院子裏。陳子墨也眉頭緊鎖的站在一旁，曹捕頭坐在一旁的石凳上，也有些愁眉不展。
    “大人。”方熠忙走了過去。
    “師爺，你來了。”
    “死者可是姚老漢？”
    “目前還沒確認，我已通知人去查了。”曹捕頭道。方熠點點頭，便往停屍房走，唐末有些驚訝的看了他一眼，快一步走在他前麵：“師爺，你還是不去的好。”
    “為什麼？”方熠不明白的看他。
    曹捕頭咳了一聲，似乎想到什麼，慌忙捂住了口，一副要吐的樣子。方熠眉頭一挑，看來那個死者死得有些慘呢。

    作者閑話：

    方師爺：當真是真小人……
    晏公子：不錯，有自知之明……
    賴三：嗬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