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露殿燈火徹夜未歇。
    外殿亮如白晝，暖閣裏不過數盞燈影。承俞隨著孫公公走入內殿，轉過屏風，俯身行禮。龍床上皇帝勉強抬起手臂，承俞會意，起身站的近了些。
    裹在明黃色錦被裏的人瘦成一把骨頭，“想我戎馬半生，天下方見得些盛世的影子……咳咳……”
    承俞暗自腹誹，東邊水患，西邊挖空的幾座礦山至今尋不著頭緒，魯地放了個不安分的宗親，國庫更是虧空著，哪來的影子，莫不是病糊塗眼花了？
    “太子年幼……”皇帝又是一陣咳喘，宮人忙上前順氣。
    “皇上……”承俞聽著這話頭就心知不好，奈何皇帝咳是咳的厲害，一擺手，做臣子的話滾到嘴邊照樣得咽回肚子裏。
    皇帝緩過一口氣來，“……朝中可托之人寥寥無幾。而今這大成朝的重擔，就要交在你身上了。”
    “皇上，”承俞抬起頭，滿麵懇切，“臣瞧著自個都覺得玄乎，茲事體大，您真不考慮換個人選。”
    “承卿覺得朝中誰人合適？”
    “沐陽侯顧梓，忠勇之後，剛直不阿，可堪重用；禮部尚書沈彥初……”事關下半輩子的安閑，承俞哪敢怠慢，人名和溢美之詞似報菜名般往外蹦。
    皇帝聽到第五個名字時叫了停，“這幾人可選為次輔。”
    承俞：“……”合著皇帝是鐵了心拿他作長工。
    “守期啊！你的能耐我是知道的，”皇帝一抬眼，目光銳利，猶似當年沙場征伐的時候，“太子天資尚可，你肯佐之，我也可安心了。”
    屋內地龍燒得極暖，承俞垂目靜立著，背上生出些許汗意來，片刻後，屈膝而拜，額頭觸在青磚地麵上。
    目之所及盡在眼前方寸，他緩緩呼出一口氣，“臣定不負陛下所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