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章 無能為力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9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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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容起看著自己弟弟的這略微奇怪的反應竟是笑了,挑眉問道:“怎麼?”
    阮容且咬了咬下唇,頓了一會兒說道:“那藥本就不是為了害他,是為了救你。”
    阮容起眉下一雙眸子帶著迷茫。
    “蘇蕭離命格很旺你應該知道,那藥裏的藥材與蘇蕭離體內的陰陽之氣混合,借他之體,壓製你體內的毒性,少了他就你會發作,所以你趕快按我的方子重新讓他服下。”阮容且這一番話說得算是語重心長,話畢,拿了茶杯喝了口茶。
    “你就誠實告訴我,這毒最後終會怎樣?”阮容起其實倒是挺佩服他這弟弟的手腕的。
    “精元化血,慢慢耗盡,無力而死,最慢不過三年五載,快則一兩年。”阮容且道。
    阮容起琢磨了一會兒他這番話,笑得很釋然:“那藥蘇蕭離不必喝了。”
    “你想死嗎。”阮容且咬牙。
    “是藥三分毒,這話沒錯吧,阮大神醫。”阮容起說道。
    阮容且低下了眉眼盯著地麵。
    沒錯,這話當真是沒錯。
    縱然那方子裏他調和了不少珍貴補藥,但是藥,畢竟是藥。
    “他身子好,是長壽之人,這藥毀不了他幾年壽命。”阮容且道,語氣有點虛。
    阮容起用手撐了腦袋,離他近了一些,眼神似笑非笑。
    “你知道蘇蕭離是長壽之人,那你知不知道阮家向來都是短壽的命?”
    “什麼意思?”阮容且皺眉問道。
    “阮家世代,最長壽的一個,也隻不過是活到了不惑之年。此朝曆代帝王也正是看中了阮家這一點才一直留阮家輔佐著,因為命數薄,無法撼動帝王之位。”
    阮容起這番話好像驚雷一樣,炸響在阮容且的耳邊。
    半響後,他忽然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開口說道:“你少順嘴胡扯,爹不是活了很久?”
    “爹”這個字音阮容且發得有些生澀,畢竟那是他唯一殺過的一個人。
    “因為那人根本就不姓阮,更不是你我的爹。”阮容起雖是笑容滿麵,看起來卻有些猙獰。
    一聲脆響,阮容且手中的茶杯已被他捏碎。
    阮容起抬起頭繼續說道:“先帝養了一群死士,這其中就有一個人的任務是模仿當時的阮將軍,從聲音到性格,以備萬一。爹走那年,你剛剛出生,我也才不過五歲,沒法撐起阮家,那個死士就派上了用場。”
    “不可能!”阮容且反駁,“滿朝文武不可能沒有一個認不出來阮將軍改了麵貌的。”
    阮容起輕笑,這是一個殘酷的故事,虧他還笑得出來。
    “爹死後,麵皮被割下,做成了人皮麵具,黏在了那死士的臉上。”
    此話過後,死寂。窗外江茴踏折了一段枯枝的聲音倒是響得很。
    “這些事,你是怎麼知道的?”阮容且把那破碎的茶杯一片片攏起,輕聲問道。
    “先帝告訴我的,他說待我做了好接任阮將軍位置的準備後,那名死士就不必再留。隻是沒想到,你下手這麼快。”
    “你一早就知道自己活不了太久。”阮容且問道。
    “是。”
    “其實我也活不了太久。”阮容且望著窗子的方向問道。
    “可能是。”阮容起忽然不想把話說得那麼絕。
    阮容且苦笑了一聲問道:“我知道,你一點兒都不想傷害蘇蕭離,可你若死了,他會怎樣,你想過嗎?”
    阮容起收了一直掛在臉上的笑容:“無能為力。”
    好一個無能為力。
    要知人這一生,逃不過這四個字。
    “那好,那藥不必再喝,不過今後我給你熬的藥,你必須喝。”阮容且道。
    “阮大神醫,還是好好照顧一下你自己的身子罷,你既然是神醫,就該有些辦法,別走阮家老路。”阮容起越說語氣越沉重,聽得阮容且的心也一路沉了下去。
    他忽然很想問問自己的大哥,心裏還裝了多少自己不知道的事。
    第二日,阮容起如約來到了宮裏,雄姿英發,仍是威嚴冷峻的阮大將軍。
    蘇蕭離正在院子在蘇永思的腦袋上種花。
    那一株豔紅色的月季開在了小娃娃的腦袋上,夏日陽光燦烈,那豔麗的紅晃得阮容起有點兒睜不開眼睛。
    蘇蕭離趁著阮容起有些眩暈的空當,掩去了眼中的一絲擔憂,換上了滿臉笑意。
    “你再不來,這娃娃估計要被我埋掉了。”蘇蕭離道。
    阮容起眯了眼,道:“你倒是挺有閑情逸致。”
    蘇蕭離站起了身,映著耀眼的陽光問道:“怎麼,你是不是又有了什麼消息?”
    阮容起向蘇蕭離走近了一些道:“寧王沒走,在清靈寺祭了蘇陌以後,就在城郊外的一個小村落住下了。”
    蘇永思趁著兩人說話的空當,將自己頭上的那捧土,連帶著那朵鮮豔豔的花都堆到了蘇蕭離的腳背上。
    皇城根旁,天子腳下。
    “你跟你那外公倒真是有些像啊。”蘇蕭離低頭對蘇永思說道。
    像嗎?或許吧,誰知道呢?
    “兵臨城下的日子快到了。”阮容起提醒道。
    “所以是你快死了,還是我快死了?”蘇蕭離抬眼迎上阮容起的目光問道。
    阮容起在陽光下緩緩闔了眼眸,慵懶著聲音說道:“皇上萬歲。”
    蘇蕭離笑了,道:“那朕命你活到一萬零三歲,為我守三年的喪,我才準你死。”
    阮容起睜眼,皺了皺眉道:“你這未眠太殘忍了些吧,那我死後,誰給我守喪?”
    “那我可管不著嘍,你愛找誰找誰。”蘇蕭離擺了擺手道。
    盛夏,
    當真是熱啊,熱的人有些想吐。
    “你別這麼盯著我看了行不行?我又不會跑嘍。”
    江茴就那麼直勾勾地盯著阮容且,盯了有大概一個時辰了,弄得阮容且什麼事兒都做不下去。
    江茴此刻也盯得有些累了,眨了眨眼睛歎道:“孽緣啊。”
    阮容且看著他故作深沉的樣子“噗呲”一下就笑了。
    “你不用聽我大哥胡謅,哪裏有那麼邪乎?”
    江茴搖了搖頭,實在是不想再將這個話題繼續下去了,能醉且醉,重要的是今天,是此時此刻。
    “看你忙活了半天了,到底在幹什麼?”江茴轉了轉有些僵硬的頭問道。
    “為了給我那大哥吊命唄,你不是也聽到了嗎?”阮容且漫不經心地答道,執著一把草扇輕輕扇著爐火,藥香伴著水汽青煙緩緩淌過。
    江茴嗅著滿室的藥香,忽而想起一些往事,沉了聲音開口說道:“我從前最怕聞這藥湯的味道,每次生病我師父都會給我灌好多這樣的藥湯,喝得我直反胃。”
    阮容且輕笑,道:“藥這東西,有幾個好喝的。”
    “可是現在這味道倒是好聞得很。”江茴應道。
    阮容且從一片煙霧中抬了頭看他,一縷白發順著耳郭滑下,江茴似乎可以聽見那縷發絲劃過他皮膚的聲音。
    凝了片刻,江茴又道:“你從前的很多事情,還沒有跟我講過,比如,你那一身的傷疤。”
    阮容且將藥壺從爐上取了下來,又拿了一個青瓷碗盛了藥湯,道:“你沏一壺茶,最好是清淡一點的,我把這藥給我大哥灌了就回來和你細說。”
    江茴乖乖地點了點頭,又不放心地囑咐道:“你且悠著點,別硬給大將軍灌啊。”
    “知道了,我是那種人嗎?”阮容且應道,隨即轉身出了門。
    你當你不是嗎?江茴在心裏想道,起身,敲了一小塊茶餅泡茶。
    不消片刻,茶香四溢,混著屋內還未散盡的藥香,江茴有些醉。
    “多大個人了,喝碗藥還嫌苦,下回我給你熬上一碗黃連灌下去。”阮容且一邊開了門一邊抱怨著阮容起。
    江茴聽著他的抱怨,掩著嘴笑了,想不出那阮大將軍皺著眉頭喊苦的樣子。
    阮容且收了爐上的藥壺和擱在地上的草扇,坐到江茴的對麵,嘬了一口茶問道:“怎麼?你想從哪裏開始聽起。”
    “打你記事起好了,反正我都沒聽過,你一件一件講來給我聽。”江茴答道。
    “喲,那可要講好長時間。”阮容且笑道。
    “我樂意聽。”江茴催促道:“快講。”
    “好好好,我講。”
    阮容且放下茶盞,從阮家的祖上三代講了起來,講著阮家如何隨著開國皇帝奪取江山,如何世代為將。又講了自己小的時候身子骨不好,有多討厭練功,又是如何得到背上的那些疤痕。
    江茴隻是靜靜地聽著,偶爾問些自己沒有聽懂的地方,麵色平和。
    阮容且對江茴沒有一絲隱瞞,他覺得沒有必要,曾經可憐的他,陰暗的他,都是真實存在過的。
    待講完了這一大長串的話,重溫了那些過往的日子,阮容且覺得他這些天都不想再講話了,自己聲帶嗡嗡的震動聲震得他頭疼,長長吐了一口氣便趴在了桌子上。
    “都講完了?”江茴輕聲問道。
    此刻夜已深,些許寒意透過窗子漫了進來。
    阮容且趴在桌子上沉默以作回答。
    江茴起身,繞過桌子來到阮容起的跟前,將他攔腰抱起,扛在了肩上。
    阮容且已經困得上下眼皮睜不開了,索性就不管了,任由江茴將他抱起,扛到了床榻上。
    江茴給這人蓋好了被子放下了帷帳,又吹熄了桌上的竹燈,自己則披上一件薄薄的紗衣,掩了門,出去了。
    夏夜星河極美,江茴坐在屋前的台階上望著夜空,毫無倦意,呆呆出神,連阮容起來了都不知道。
    “這夜用來睡覺還是可惜了些。”阮容起帶了壺酒,坐在了江茴的身邊。
    江茴正出神,倒被這聲音嚇了一跳,轉頭看見阮容起手裏抱著的酒,皺眉說道:“將軍你剛剛喝過藥,不能飲酒。”
    阮容起就像什麼都沒聽見一樣,大口地喝了一口酒下去,咽得“咕嚕”響。
    於是江茴知道勸也沒用,便轉了話題,道:“將軍那日所說是真的?”
    “你說哪句?”阮容起問。
    “阮家人••••••短壽。”江茴有點不願說出這句話。
    “真的。”阮容起答得無波無瀾。
    “哦。”江茴傻傻地應了句。
    “抽身還來得及。”阮容起彎了半邊嘴角道。
    “來不及了。”江茴搖頭。
    阮容起正欲舉杯而飲的手忽然停滯了一下,轉了頭迎上了江茴認真的眉眼。
    “孽緣。”阮容起歎道。
    江茴微笑,一半欣然,一半苦澀。
    “我也要喝。”江茴指著酒壇衝著阮容起嚷嚷道。
    “要喝自己拿去。”阮容起摟著酒壇像是摟著寶貝。
    “你不給我就讓阮容且明天給你熬黃連。”江茴威脅道。
    阮容起咽了一下口水,想到自己什麼時候也可以被江茴這廝威脅了?
    皇城繁華,皇城郊外的村落許是也不差,這村頭客棧雖然不必城裏的華麗,但是該有的倒是一樣不差。
    這客棧叫山澤客棧,倒是極富山水畫意,這客棧如今的主人,是寧王蘇敬飛。
    川忌其實是先於寧王來到皇城的,就著寧王的命令在城外尋了一家客棧盤了下來,準備以此為據。
    客棧內來往的人並不很多,基本上都是些鄉野腳夫,或是一些江湖浪蕩客,或坐下點些酒菜充饑,或坐下談天飲茶。
    “王爺,軍隊已經在悄悄分批北移了。”川忌拱手在側,緩緩說道。
    寧王點頭,鋪開了麵前的棋盤,道:“來陪我下一盤棋吧,好好下。”
    “是。”川忌的臉上有微微笑意。
    蘇蕭離這幾日沒完沒了的吃著桂花糕,連正常的飯食都不好好吃了。
    阮容起看著他左一塊右一塊地往嘴裏放,想勸但又有些不忍。
    打小蘇蕭離就喜歡桂花的味道,每到一年的這個時候就離不開什麼桂花糕桂花釀一類的吃食了,而且無論怎樣吃都吃不膩。
    阮容起帶著些縱容的笑容笑了笑,道:“你在這麼吃下去,臉都會吃綠的。”
    蘇蕭離根本沒空跟他說話,隻是用眼睛白了他一下。
    結果這夜,蘇蕭離臉倒是沒綠,肚子倒是先不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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