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琴師(一)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6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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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不知何時又開始下,在黑夜中無聲無息的落下,鏡還是那副裝扮穿梭在黑夜中。他正準備從牆上跳下,腕上的紅繩突然收緊,鋒利如刀刃割裂他的手腕。血浸潤紅繩,愈發怪異。
    鏡沒有任何停頓,轉身消失。
    唐時雨猛然從床上坐起,額上布滿細汗,麵上無甚表情,眼神卻透著點恐慌。
    “怎麼了?”鏡驟然出現,快步走向他。
    “那把琴。”唐時雨伸手指著香案上放置的一把古琴:“很怪異,我剛睡著就好像被扯進了一個奇怪的夢裏。夢裏我背著一把琴,好像在戰場上尋找什麼,我清楚的感覺自己的身體一點點被抽去力氣,一點點老去,還有那種挫敗的無能為力。”
    確認唐時雨無礙之後鏡轉身去看那把琴,看起來是很普通的一把棕黑色桐木琴,左窄右寬,琴弦圓潤,散發著古琴特有的幽香。鏡卻覺得有些怪異,他伸手欲碰,才發現這琴原來斷了一弦。他將手覆在弦上,從右往左,緩慢撫過。
    唐時雨見鏡久久不動,終於忍不住披了外衣走了過來。
    “怎麼了鏡?”他探頭望過去,一眼就看到鏡右手腕上的傷痕。
    那條紅繩叫做‘係’,是由鏡和他自己的頭發編製,而後以唐時雨鮮血浸染製成的。‘係’意欲著保護,一旦唐時雨遭遇到危險,‘係’繩會自動收緊,而被係的一方會被‘係’繩割傷,那流出的血便成了供奉。
    唐時雨曾向鏡提過,要解除‘係’繩,‘係’傳達的是唐時雨的恐懼,但凡唐時雨感到害怕不論原因是什麼,‘係’繩都會自動召喚鏡。早些年唐時雨心境不定,曆練不足,大事小事都驚的一身冷汗。鏡頻頻被‘係’繩割傷,腕上的傷總是新傷疊舊痕,一直不得好。
    當唐時雨提出要解除‘係’繩的時候,鏡卻立馬拒絕了。唐時雨再三追問,鏡才慢吞吞說出原因:‘係’繩的解法隻有一個,就是被‘係’守護的那個人死亡。
    “桐木有靈,這是一把靈琴。”鏡緩緩開口:“卻因為斷了根弦靈體受損,現不了身。所以才找上你,把你帶入他的幻夢之境。”
    鏡自顧自的說,絲毫沒注意唐時雨一動不動的緊盯著他。
    “卻也有些奇怪,一個琴靈居然有操控幻境的力量。”鏡難得多言,他屈指去撥琴弦,一聲鈍響,並沒有預料中的空靈琴音。
    鏡愣了一下,有些不可置信,這琴居然拒絕了他?
    “怎麼了?鏡。”察覺到鏡情緒不對,唐時雨出聲詢問。
    “沒什麼,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這把琴不應該拒絕我的。”
    唐時雨覺得好奇也伸手去撥,他不擅音律,從未彈過琴。那一下撥的力道又狠又大,尖銳的琴聲鑽進耳膜,唐時雨縮了縮脖子,鏡皺緊了眉。
    唐時雨維持著撥弦的姿勢,呆呆的回頭望著鏡。
    鏡也愣了一下,才慢吞吞道:“這琴,似乎認你為主了。”
    “可是我不會音律,更不會彈琴。”
    鏡突然笑了一下:“可以學啊。”
    唐時雨被那一笑晃的有些眼暈,他見過鏡妖化時的模樣,相比之下現在的這幅模樣著實普通了些。
    鏡抬手拔下了一根發絲,那根發絲離開鏡是身體從黑色慢慢變成了銀白色。
    鏡將發絲續接在那空缺的琴弦處,再以靈力加持。
    唐時雨在一旁靜默不語。鏡是個沒有過去的妖,因為他將他的過去全部忘記了。妖的一生有多長呢,長到無法計算。鏡丟失了多少記憶,多重要的記憶,他無從得知。可是他們是彼此記憶的開端,至少現在,這一生他們擁有彼此長達十二年的記憶。
    一個沒有過去的妖和一個一無所有的凡人在一起度過了十二年,他在慢慢長大,而鏡一直是那個模樣從未改變。
    “快睡吧,天快亮了。”
    “好。”唐時雨應了一聲,再回頭的時候鏡已經消失。從什麼時候開始鏡不再如影隨形的守著他,他很用心的學會了父母親留下的所有除邪的法術,很用心的成長。很用心的結果就是鏡離他越來越遠,直到現在鏡甚至不在他麵前現身,雖然鈴鐺會讓他知道鏡在或不在,可是在不在和看不看得到是兩回事。
    唐時雨睡著了,琴靈沒有再將他拉入幻夢之境,可是他卻少見的夢到了自己的父母,夢到了七歲的自己,夢到了鏡妖。
    不知何時窗外的雪下的更大了,鏡伸手接住了一片雪花,雪在他掌心漸漸凝成冰淩。風驟然刮起將他的兜帽掀開,一縷黑發被風揚起,額間一枚火焰妖紋若隱若現。眉眼半抬,眼神冷漠而疏離。
    鏡妖將半抬的手慢慢翻轉收回,身影已如離弦之箭飛出。雪下的更大了,鋪天蓋地而來,卻都在即將掉到鏡妖身上的時候消失無蹤。
    突然從黑夜中飛出幾枚尖銳的冰淩夾著冷風呼嘯而來,鏡妖隻是微微抬眼,沒看見他有任何動作,疾飛的冰淩紛紛碎成了冰渣從空中簌簌落下。
    風漸漸大了,鏡望著無邊的黑夜一語不發的隱了身形。
    渙像一隻黑貓靈巧的越過牆頭,一路留下的淺淺痕跡被滿天大雪頃刻覆蓋。看著他潛進客棧,鏡轉身回了唐時雨的房間。
    那把琴依舊安安靜靜的放在香案之上,琴弦很是圓潤,想來沒被少彈。他伸出手,指腹壓著琴弦,指尖是涼的,弦也是涼的。
    距離語將他從沉睡中喚醒已經過了十二年,唐時雨也從當年的小娃娃長到現在豐神俊逸的少年。
    沒有妖會願意和凡人在一起生活,因為總是在等待。
    夜盡天明,寒來暑往,這輪回的咒誰也避不過。
    留在人間也好過在荒虛之境沉睡。
    如此便在人間流連,沒覺得失去的記憶有多重要,也沒有想要去尋找自己過去的欲望。
    雪城的冬天冷的有些不同尋常,唐時雨裹著厚厚的狐裘,手裏捧著紫金的暖爐依舊冷的縮成一團。
    “鏡,為何我覺得這天越發冷了?”唐時雨哆哆嗦嗦的問。
    鏡看著他,目光與平時有些許不同。
    “怎麼了嗎?”唐時雨感覺到了鏡的異常。
    “不是天冷。”鏡將手壓在唐時雨肩上:“雪城被陰氣包圍了。”
    “包圍?”唐時雨愣了一下:“要有多強大的陰氣才能將整個雪城包圍?”
    “看來必須要先弄清楚那把琴的來曆,雲夢山與鬼仙門都想得到必然是有原因的。”
    唐時雨抱緊了懷裏的暖爐,出聲將無所事事的小二叫了過來。
    小二裹的像個粽子歡喜的蹦躂過來了:“小公子,有什麼事?”他望見了鏡微微彎腰示禮,也不詫異的模樣。
    “小二哥,我近來得了一把好琴,但無奈不通音律,這雪城可有什麼出名的琴師樂師讓我討教一番的?”唐時雨笑眯眯的,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
    “琴師。”小二念了一遍麵上表情幾不可查的凝滯了一下,這小小的表情卻沒逃過鏡的眼睛。
    “雪城大有名氣的畫師是有不少,皆是擅長畫梅畫雪,琴師樂師倒真是沒聽過。”小二搖搖頭。
    “那再久遠些的呢?”鏡突然開口。
    “久遠些。”小二想了一陣才開口道:“倒是有一位,傳言中是名動四國的琴師,叫司青。這雪城似乎就是司青的故鄉。不過年代久遠,少有人知道,我也是偶然聽年長的長輩說過的。”
    唐時雨不動聲色的與鏡對視一眼,若無其事的問:“那位琴師如此有名就沒個傳人嗎?”
    “這我就不知道了,隻隱約聽說下場不是很好。想來也是,司青是名動四國的北齊琴師,北齊又是四國中最先落敗的國家。戲文裏北齊國破演的可慘,哭倒了一大片姑娘。”
    唐時雨一邊哆嗦一邊撐著下顎聽著小二天南地北的亂侃,東楚的梅花,南炎的群山,西魏的美人。
    末了,小二輕飄飄的來了一句:“小公子,你家兄長定比西魏的美人更美。”
    唐時雨輕撫著暖爐的側沿,笑容不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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