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十六章 梨園雪(二)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2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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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宅邸莫名其妙被燒了,兩位鬼帝大人無家可歸,棲身在桃都山的辦公室裏,這糗事在酆都裏一傳千裏,前來登門拜訪我的同僚不計其數,上到鬼帝下到鬼差,更有甚者還是鬱壘的相好。
    剛開始的兩日,我還能鎮定自若,戴上假麵具裝裝沒事鬼的假樣子,後來被五官王和卞城王存心借機擺了我幾道,又被鬱壘曾經的相好們,半夜硬闖了幾次桃都山,哭著嚎著要見鬱壘之後,我終於忍無可忍,在一個雷電交加的深夜變了鬼身,從大殿的窗戶裏飛出去,把他們嚇得屁滾尿流,從此之後所有鬼都消停了,再也沒鬼敢來我的桃都山挑釁我了。
    整整七天,聽白每天早上都是第一個到我這裏來報道的,每天晚上也是最後一個才從門前離開的,早上登門的時候,必定會提著滿滿一提籃的各色早點,晚上離開的時候,再把我穿過的衣服都收走回去洗淨,第二天依然如此。
    整整七天,楚江王的文書,每天早上都是聽白第一個送過來的,赤金色的章子和極讚的簪花小楷,幹淨整潔的令鬼賞心悅目,放在最上麵的一卷文書,總會夾著一張花箋,大致看每一張都雷同,仔細看每一張都不同。
    純白灑金的底色,手繪的各色山水和花枝,每張上麵都會留一句題詩。
    我看著那花箋有點肉疼,但是那花箋製作的又過於精美,我努力了幾次,總還是舍不得扔掉,恰逢某一日有個小鬼差,公務完成來給我彙報,從我身邊經過的時候,不經意瞥了一眼,然後就大驚小怪的鬼叫道:“神荼大人!有鬼暗戀您啊!您收到情書了!”
    然後我在他心驚膽戰的目光中,定定的看了他一會,終於狂風驟雨的爆發了,把對楚江王的一腔怒火,統統發泄到了他的身上,在他鬼哭狼嚎的鬼叫聲中,當機立斷把他從桃都山裏給開除了。
    此後我和我桃都山裏在職的鬼差們,相安無事度過了兩日的安穩日子。
    確切的說是,桃都山裏沒有鬼差敢惹我,前車之鑒長點腦子的都沉默了。
    七月快到末的時候,酆都大帝那邊派了個案子下來,關於梨園的案子。
    看著鬱壘那神魂分離的樣子,本不想接,但是大帝有令,這案子由我主審楚江王輔助審理,如此一來我就是推也推不掉,必須要去麵對楚江王,盡管我很不情願。
    我一直以為,按照酆都的規矩,案子由誰主審,就應該進誰的大殿。
    但是這一回審案子的安排,委實是讓我大跌眼鏡,案子直接發到了第二殿。
    酆都大帝沒跟我商量,崔判官沒跟我商量,牛頭馬麵提前連信都沒透給我。
    為此我去找過一回,酆都大帝不見我,崔判官帶了句話,說案子隻要審好就可以了,叫我別太在意在哪裏審,而且說我多日不曾出門桃都山,這一回是大帝的安排,叫我出來溜溜彎透透氣。
    我看著崔判官賣力抽煙袋鍋子,老謀深算的奸詐樣子,嚴重懷疑是楚江王為了見我,提前把他們都給買通了,但是我又沒有真憑實據,所以隻得忍氣吞聲,抱著判案用的文書筆墨,掐準了正點的時刻,沉默不語的跨進第二殿。
    我進門的時候,楚江王麵前的條案下跪了個女鬼,散魂女鬼身形很縹緲。
    我麵無表情的跟楚江王點了點頭,就對大殿兩邊旁聽的鬼差們道:“既然都到齊了,時間也正好,開始吧。”轉頭對聽白道:“做好你書童的本職,把案情都給我記明白了,少一個字,回頭唯你是問,聽明白了?”
    聽白有點愣,不知所措的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楚江王。
    楚江王揮了揮手:“神荼姑娘怎麼說你就怎麼做,看甚麼?”
    一時間我和聽白之間的氣氛有點尷尬,我先移開了目光。
    楚江王看著我沉默了一會兒:“神荼姑娘還在為前些日子的事情介懷嗎?”
    我一聽他的聲音,整顆小心肝就緊縮起來,再次記起他扣緊了我腰的感覺,他身上幽幽的冷香也被無限倍的放大,我有些尷尬:“二王爺確定,這事情要在這裏談?”
    楚江王又道:“前些日子聽說神荼姑娘住在桃都山,敝人本想去探望姑娘的,無奈陽間有幾樁要緊的案子,必須等我去處理,所以一直沒能去探望姑娘,對於沒能為姑娘施以援手一事,敝人委實是非常抱歉,還望姑娘見諒。”
    我不做聲的望著他,感覺後背上爬滿了冷汗,我還以為他要談七月半的事。
    然後我聽到自己幹幹的道:“啊是那件事啊,沒關係已經都過去了,我從來也沒覺得有不妥,多謝二王爺關心。”
    然後楚江王眯著眼睛打量了我一會,把條案上的一卷文書,用一根手指頭推過來:“姑娘不介意便好,那請神荼姑娘過目案情。”
    我低下頭避免跟他有所接觸:“生魂已經到了,還是聽她說比較好。”
    這一回楚江王沒有強迫我,隻是淡淡的說了句:“全憑姑娘安排。”
    條案下的散魂女鬼看起來略顯孱弱,無力的跪倒在地上,一身粉色的袍子髒兮兮的,我猜她生前應該是個侍女,便道:“這位姑娘,你有甚麼冤情?”
    散魂女鬼就連聲音也是無力的:“回,回大人,小女子的生魂一直被困在陽間的一間梨園裏,已經整整三年了,我昨兒晚上好不容易才逃了出來,就是為了請大人明察。”
    “怎麼會這樣?你既已經死了,為甚麼生魂遲遲沒有被拘歸位?”
    “回大人,小女子死後一直被巫術囚禁在那梨園裏,出不來也不能投胎。”
    “姑娘你說的這樣含混,我不曉得要如何幫你明察,不如你先從你是因何而死說起,再說說你是中了甚麼巫術,如何?”
    那散魂女鬼抬起頭,散亂的長發底下,是一張掛滿了淚珠子的臉孔。
    臉孔蒼白幹癟,很有冤死鬼的潛質,她幽幽的道:“小女子原是一個富商家裏的獨生女,因為一場大火失去了雙親和家產,隻好到家鄉京城裏最有名的梨園裏去做侍女混口飯吃。因為小女子與梨園掌櫃的二公子八字合宜,故深得二公子及二夫人的喜愛,小女子日日跟在公子身邊洗刷侍奉,公子十分滿意,日久天長便兩情相悅,並將二夫人的一隻發釵,送給小女子當做定情的信物,表示日後成了角一定會娶小女子為妻。無奈兵部尚書大人看中了公子,想把女兒許配給他,並央請公子的舅母出麵促成此事。公子不願意違背良心,就對舅母說自己想娶小女子為妻,結果遭到了舅母的極力反對,但是公子心意不改執意如此。後來大雪紛飛的一日,公子為了把事情挑明,專程邀請兵部尚書大人,二夫人和舅母前來參加晚宴,目的就是要告訴他們非小女子不娶,並把傳家之寶的一套花旦行頭請了出來,要當場贈與小女子做嫁妝。那天管家叮嚀小女子,要小女子小心擦拭,說若是掉一顆珍珠,就要被攆出去,但小女子還是失手毀了一顆珍珠。小女子犯了錯理應受罰,但是公子不忍攆小女子走,但是父命又難違,公子兩難。小女子不想難為他,但真要是被攆走,小女子也就沒地方可以去,所以小女子鬥膽,執意要死在公子的刀下,永遠不離開梨園。公子開始時不願意,最後經不住小女子的央求,終於親手成全了小女子,但這隻是悲劇的開始,不曉得是誰在背後施了巫術,小女子死後才發現自己中了巫術,生魂變成了雪片被關在了那間梨園裏,永遠也不可能出去,隻能呆在那裏。”
    散魂女鬼說了很久,我靠在椅背上聽得發呆,總覺得缺了點甚麼。
    楚江王道:“案情大概就是這樣子,神荼姑娘還有甚麼需要再了解的?”
    我揉了揉額角:“這位姑娘,有一點我不大明白,你既然一直想離開那梨園,而且也已經逃出來了,幹脆就老老實實考罪受罰喝湯過橋,為甚麼還要一紙訴狀遞上來?”
    那散魂女鬼哭的梨花帶雨:“小女子是想求大人明察秋毫,幫小女子把在幕後操縱巫術之人給揪出來,小女子這些年無法投胎的罪就算沒白受。”
    “姑娘生前可有開罪的人?”
    “並沒有。”
    “可有與人結怨為仇?”
    “並未曾。”
    我發現近來酆都收進來的案子,案情走向愈發離奇了。
    “這可奇了,我聽姑娘剛剛說了半天,總覺得是少了一個環節哪裏對不上,我還是勸姑娘不要有事沒事就上訴伸冤,活罪可恕死罪難逃,湯是一定要喝,橋也是必須過,如果姑娘執意不肯喝湯過橋,而要繼續上訴,你這案子我們就得好好查查。”
    看了聽白一眼,聽白還在我的旁邊,一手執著毛筆一手扶著文書飛速記著。
    我對楚江王道:“如果大帝那邊不著急,我想延遲查案時間,去陽間走訪一下這生魂的案情,請問二王爺這裏有問題嗎?”
    楚江王拿了把烏木扇骨的白色蘇工折扇,在端嚴肅穆的大殿中靜靜的坐著。
    滿殿的鬼差,滿殿的文書氣息,他看我的眼神裏有一絲深情:“沒問題。”
    肅靜,風聲,心跳。
    我公事化的朝他笑了笑:“有問題也沒關係,反正大帝也說了,這案子由我主審二王爺隻需要從旁輔助就可以。”
    “神荼姑娘這幾日累了吧,不如這案子還是由敝人主審好了。”
    我本來還沒覺得累,他這樣一說,我就真覺得有些累:“那還是一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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