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一支嫩葉探入走廊間，隨風輕搖，頗有一絲淡淡的清香，在淡白色的窗紙上投下了片片陰影。桌邊數本薄冊擺放整齊，墨筆靜置在硯台旁，細長的筆杆依稀殘留著點點墨跡，筆尖似有一絲毛糙的倒刺。
    侍女端正身姿站在房門邊，麵容清秀，額邊碎發稍掩眉心，微抿的粉唇略有一絲甜美。她見遠處一道高挑的身影，側身推開房門。孜墨抬步走入，一雙黝黑的眼眸炯然有神，白皙的麵頰似渾然天成的美玉般，秀美的容顏微冷。
    “夫人呢。”孜墨抬眼望向空蕩蕩的桌邊，一縷陽光透過窗縫直映到了桌麵，微有些刺眼。
    “夫人在房間中休息。”侍女低頭答道。
    孜墨微點點頭，“你吩咐廚房燉一碗蓮子羹，待夫人醒了後為夫人送去。”
    他俯身坐下，隨手打開一本書卷，拿起一旁的墨筆，然落下的字跡卻異常粗壯，看著慘不忍睹的筆尖，微蹙了蹙眉頭，他勸誡過林然多次，可林然猶是屢教不改。也罷，他日後在細心勸導便是。
    孜墨抬袖翻過薄冊，修長的指節微頓，秀眉擰成了一個結，怎會少了一本。
    “剛才有何人來過我的書房。”孜墨的聲音微寒。
    “夫人上午來過，但坐了一會就離開了。”侍女答道，她看了一眼孜墨微沉的麵色，口中之話似欲言又止。
    “說。”孜墨微張雙唇。
    “奴婢見夫人從您桌邊的書冊中翻出了一張紙頁，拿起墨筆寫了滿滿的一頁小字，然後小心翼翼的將信紙疊起收在衣袖中匆匆走出了房門，並叮囑奴婢不要告訴您，奴婢察覺有些不對勁就偷偷跟隨在夫人身後，見夫人出門將信紙交給了一個站在大門外等候的人。”侍女微頓話語，似不敢再繼續說下去了。
    “說下去。”孜墨冷聲道。
    “那人似乎是洛王府之人。”侍女遲疑的話語間夾雜著一絲堅定。
    “你認得他。”孜墨微握指尖，冷漠的麵容似看不出喜怒。
    “奴婢聽聞他的言辭間隱約提及了洛王府，便猜測他應該是洛王府中人。”侍女答道。
    “本王可曾吩咐過你緊盯夫人的行蹤。”孜墨麵色陰沉異常抬掌用力拍向桌邊，聲音響亮，壓過了微顫的陶瓷杯。
    “王爺不是讓我細心照顧夫人，不得有一絲差池嗎？”侍女不禁被嚇了一跳，忙俯身道，夫人好動，不肯留在房間中靜心休養，若是她稍不留神，夫人無意受傷她又該如何對王爺交代。
    “你記住本王隻是讓你照顧夫人，並未命你暗中監視夫人的一舉一動，”孜墨冷聲道，“好了，你先下去吧。”
    他抬手拿起滑落一側的書卷，眼眸略發深沉，林然怎會與洛王府中人有所關聯，為何林然來過他書房後，書冊卻獨獨少了一本，若林然真有心關切朝中大事，為何不與他商談一句。孜墨心知林然絕不會背叛他，但越想越加心煩意亂，他隨即起身走出房門外。
    微風輕拂，淡色的發帶若隱在烏發間，白皙的麵容落下了斑駁的光影，但麵上的那絲寒意卻仍未暖化半分。
    孜墨透過一側的窗扇看到林然坐在桌邊，手中捧著一張紙，凝神看著，麵上露出一絲淡淡的笑容。孜墨微搖搖頭，不知林然看什麼看得這般入神，他似還未曾見林然這般癡迷過書卷。
    林然抬指輕滑了滑紙頁，望著娟繡清晰的小字，嘴角的一絲弧度久久未散去。衣袖不覺抬起輕覆在微隆的腹上，自那日起小恒每隔幾日便寫上一封信派人遞到府中，其中寥寥提及胭脂，大半皆是叮囑他多加注意身體。
    他久留在房間中甚為煩悶，偶爾閱上一封頗有一絲淡淡的欣喜，甚至不覺那些千篇一律的關切之言有一絲厭煩。
    從小恒的言辭間依稀能感受到他對自己腹中寶寶的期待之情，而林然亦是盼望著寶寶的臨世，不知寶寶遺傳了美男的貌美，日後長大了會不會迷倒京中眾位公子。
    林然聽見房門外愈近的腳步聲，抬頭望去已然看見美男的麵容，他匆忙將信紙塞入了衣袖中，但卻有些手忙腳亂的。美男甚為不喜他與小恒之間有所來往，若美男得知他們暗通信件怕是會更為憤怒，到時愈加解釋不清了，信中不過是一些家常之言罷了，林然不想讓美男心生誤會故而隱瞞了多日。
    “孜墨你怎麼來了。”林然將手背在身後。
    孜墨看著林然慌張的神色眼底微沉，踱步走入，麵色如常言語溫和，“我剛剛聽侍女說你在房間中休息，便想來看看你。”
    “嗯，對，我在床上躺久了有些乏，就起來坐坐，”林然隨即應道。
    “順便在學習一下宮規，日後寶寶出世了，我也好親自教導她。”林然隨口編了一句，他本想哄得美男開心，但話音剛落才看見空蕩蕩的桌麵隻餘一本薄書冊。
    孜墨走近，看著薄冊頁邊的小字，神色微變，這本書冊怎會在林然房間中。就算是林然有心要看，也不一定能看懂。
    林然緊盯著美男的麵容，心間緊張異常，生怕美男抬手翻開，他的謊言便一戳既破，幸而美男隻是看看而已，他稍鬆了一口氣。
    “這本書冊你看過嗎？”孜墨漫不經心的問道，俯身坐在了林然身側。
    “看過啊，雖然內容頗有些繁複，但看久了便能深深體會其內在含義，頗有受益。”林然沉思了片刻，故做深沉道。
    孜墨看著林然閃爍的眼色，便知他從未翻開過，“你怎麼想起看這本書卷了，是侍女拿給你的嗎？”若憑林然自己絕不會主動碰這種書冊，此事又是哪位有心人刻意而為之。
    孜墨曾認為在亦涵的嚴加審查下，王府便如銅牆鐵壁般，外人難以混入，但如今看來似乎也不盡然。
    “怎麼了，難道這般書卷有什麼不對嗎。”林然隱隱覺得孜墨的焦點一直落在那本書冊上，但他遠遠看去也沒有不甚不對勁之處，不過就是稍薄了一些而已。
    “沒什麼。”孜墨微搖搖頭，他無意讓林然知曉此事過多憂心。
    “嗯。”林然未忍下好奇心，趁孜墨未在意，抬袖掩住稍翻了兩頁，遠看著上麵的小字似乎事關朝政見聞，眼眸不禁陡然瞪大，微愣了許久。
    “好了，你近來易於困倦，就少勞神看那些書卷了。”孜墨按下林然的掌心，將書冊拿到了一旁。
    林然不知該如何解釋，隻好順坡就下，微點著頭。他隱約感覺袖中的紙頁不慎滑落了腕間，猛然甩開了孜墨輕搭在他手臂間的掌心。
    孜墨微有些詫異，望著林然袖間露出的一抹白紙，麵色愈加沉了幾分。
    林然微低下頭，不敢看向美男的麵色，他怎麼能推開身側的美男呢，可是如此總比美男發現他的欺騙後異常生氣要好得多吧，可如今該怎麼解釋。
    “孜墨，我。”林然微張唇邊。
    孜墨望著林然的麵容，暗含一絲期待之意，但林然頓時便沒了下文，一絲失望之意溢於心頭。
    “你到現在仍是不肯相信我嗎？”孜墨的麵色漸漸寒了下來，而多日來他對林然言無不盡卻沒有一絲懷疑之意。
    “怎麼會呢，若我不相信你，我還能相信誰。”林然反問道，似有些不明所以，在這個世界，美男是他最親近的人了，他相信美男絕不會傷害他。“孜墨為什麼突然這般問。”
    “你最近與洛王府中人暗通書信，往來甚密，到底所謂何事，為何不告訴我。”孜墨不覺微揚聲色。林然知道晉王府與洛王府的恩怨，為何還要如此。
    “你怎麼知道的。”林然的衣袖猛然滑落，他自以為考慮周密，未料到還是讓美男發現了。
    “林然，你到底在做什麼，隻要你說實話，我絕不會怪你。”孜墨握住林然的掌心頗用了幾分力道，隻因林然願為他改變心性甚至承受孕育之苦，他便甘願相信林然，而林然心中又是如何想的。
    “胭脂鋪關門後，我的身形愈加突兀，不宜在上街走動，而高恒身體病弱，不能時時出府，他擔心我久居府中煩悶，便時常為我寫一些書信，我閱後便將回信交給前來送信的下人帶回。”林然道，若他知曉會讓美男察覺不悅，他早就告知美男了。
    “真的？”孜墨問道。
    “我隻是和小恒隨意談一些無關緊要的事而已，並未提及任何有關於王府之事。”林然鄭重道，他怎會為了一時情誼而背叛美男呢，況且小恒那般單純也做不出這種陰險之事來。
    “我相信你。”孜墨輕拍了拍林然的指尖，稍緩了緩麵色。“日後你的身體愈重，還是少勞神寫那些書信為是。”孜墨不忍心直接將話說盡，隻能稍加提點。
    “好。”林然悶悶的點了點頭，看來他隻能等寶寶出生後在與小恒聊了，不過也沒有太久的時間了。
    “讓你擔心了。”林然的麵色微微發沉，話語間透著一絲鬱悶。美男的多心真是毫無一絲意義，他已經決意同美男在一起了，又怎可能做出傷害美男之事。
    “我隻是擔心你，日後無論發生何事都要告知我，卻不可瞞在心中，”孜墨看出林然心中的怨言，湊近他身側溫聲道，“你擔心我知曉後會責備你，但以往你犯下諸多過錯，我又可過多斥責過你一句。”
    “我有那麼不濟嗎，還能天天犯錯。”林然不滿的嘟囔了一句，有那一次他不慎碰壞了美男母妃的遺物就已經足夠了，倘若多來幾次，他可承受不起。
    “那你還擔心什麼了。”孜墨看著林然鼓起的雙腮，十分孩子氣，嘴角不禁稍稍揚起，眼中流露出絲絲寵溺的愛意。
    “我隻是不喜歡你生氣而已。”林然側身靠在孜墨懷中，他不喜歡美男沉著一張俊美的麵容，更不希望美男因他而如此。“你每每發怒，麵色陰沉異常，額頭間的青筋都突了起來。”
    “我日後不生氣了便是。”孜墨溫聲道，抬指拂過林然麵上滑落的發絲，他平日皆冷冰冰的，不甚言笑，亦鮮少流露出喜怒的神情。
    “真的。”林然異常的高興，但他似乎忘卻了美男不生氣，同樣不意味著每日能流露出一絲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