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禦書房間，眾多本奏折淩亂的落在地上，紙頁翻開依稀有些褶皺，桌邊白瓷茶杯布滿了裂痕，滴落一片淡色的茶漬。
    高座之人英俊的麵容溢滿怒意，劍眉緊緊蹙起，掌心用力握住金色的椅臂，微微有些泛白。
    孜墨微低下頭站在一側，神色漠然似看不出一絲感情，許久未言一句。
    “為什麼要欺騙朕，你以為改頭換麵，換個胭脂堂的招牌幕後仍是做著酒肉生意，朕就絲毫不知曉嗎？”高晟揚聲喝道，一掌用力拍在桌邊，茶杯微微顫動。
    看著孜墨沉默的麵容愈加有幾分怒火徐徐燃燒，“為什麼不說話，”孜墨與他自幼交好感情甚為深厚，看著身側眾人紛紛背叛他，他誤以為孜墨是唯一可信之人，然孜墨竟敢明目張膽的欺騙他，這堂堂世上他還能在相信何人。
    “事實皆擺在聖上麵前，臣還有何可說的。”孜墨頗有幾分無奈道，或許皇上從未想在此事上放過他。
    “你，”高晟用力握緊拳頭，內心之火猛然泄了出來，“為什麼不辯解。”若是孜墨稍加辯解，他都會考慮為孜墨開脫，可是如今孜墨竟一句不言。
    “若我辯解，皇上又可否相信臣之言辭。”孜墨的言語間溢滿了苦澀，若皇上真願相信他，就絕不會派人處處緊盯他。孜墨不知從何時起與皇上開始有了間隙，隨著年歲的增長越來越深。或許高晟在即位的那一天起，俯視天下就注定不會再相信任何人。
    “朕寧願相信你，可你卻未曾做過讓朕信任之事。你深知朕甚為厭惡官商私通，而你卻頻頻開設酒樓分號暗中肆意斂財，難道晉王府就那般缺少銀兩嗎，”高晟嚴聲質問道，“朕每年賞賜皆不少，而你又將銀兩用在了何處。”
    孜墨抬頭看著高晟漆黑深沉的眼眸，難道皇上真的不明白嗎，亦或是聽信了那些奸臣的讒言，愈加不信他了，“朝中每年發放軍餉不足，經層層克扣分到每個將士身上少之甚少，根本不夠每人的口糧。”
    “朕知曉軍餉缺少，但養活那十萬大軍已是足以，朕不知你要那麼多銀子想做何用，你到說來聽聽。”高晟冷聲道，“說不出口了，莫不是真如傳聞那般。”
    高晟猛然頓下口，擅自擴充士兵暗中謀逆乃滅九族之大過，口中之言一旦落下，孜墨的罪名便落實，他雖異常憤怒孜墨的隱瞞，卻未曾想過要置孜墨於死地。
    孜墨心間微寒，屈膝跪在地上，“臣對皇上的忠心天地可鑒，多年來兢兢業業，更是不曾有過一絲不軌之心，”皇權之間昔日相伴的摯友亦冷漠無情，孜墨不禁有些絕望，他曾征戰沙場，多年來守護皇城難道隻換來高晟的一句不信嗎，“若皇上不信臣，收回晉王府的兵權便是。”孜墨抬袖平靜道，晉王府的安危僅在皇上一念之間，他並不敢多言一句。
    但他手中若無實權，又如何與洛王相鬥，孜墨忽覺他有些意氣用事了，但護住晉王府安危才是最緊要的，餘下的皆可日後再言。
    “收回你的兵權又有何意義，孜墨當朕真的不曾知曉你府中多養了一幫什麼人嗎。”晉王府的兵權是多年前太祖封賞的，若無實際罪責更不可能冒然除去，況且當年老晉王隨先皇征戰沙場，更特許了晉王府一條暗中之權。
    高晟冷哼了一聲，若是他真想奪去孜墨的兵權，早就動手了，亦不會等到與洛王針鋒相對的時刻，然他步步緊逼卻是希望孜墨能向他低頭。而孜墨的性情愈發孤傲強硬，多年來不曾求過他一句。
    孜墨抬頭深沉的眼眸微緊，迷茫之間漸漸有幾分明朗，皇上在朝堂間處處刁難於他，莫不是為了做戲演給洛王看，讓洛王誤以為皇上孤立了身側之人，而周身再無可信的臣子。然為何此事皇上卻未有責問與他，反而命人暗中逮捕林然。若非他暗中知曉絲毫風聲及時趕了回來，林然身體特殊若不甚暗遭刑罰，後果恐不堪設想。
    “那日你當堂言明日後杜絕此事，近日卻故技重施，若朕不責罰你難平眾人之怒，”高晟頓了頓繼而到，“但此事朕可以念及你過往功勞，既往不咎。”
    “求皇上繞過內人，臣甘願承擔一切罪過。”孜墨似聽出了高晟的言外之意，低頭忙道。林然有孕在身，他又豈可能讓林然背負一切罪責。
    “內人，孜墨你好大的膽子，朕準許你們成親了嗎？”高晟抬手指著孜墨異常憤怒。
    “臣雖未與他成親，但心間早已將他視為了愛人，願同甘共苦相伴一生。”孜墨眼底不覺流露出一絲深情。
    “他不過是一個鄉野男子，又配你如此付出嗎，”高晟未曾想過孜墨會與一個低俗男子成親，他更看不過孜墨待那個平庸之人那般關懷，而更令他無法容忍的便是他們還有了子嗣。
    “臣曾說過，兩個人之間的感情未有值與不值，莫不過心甘情願罷了。”孜墨清朗的言語間流露出幾分真摯。
    “好一句心甘情願，那朕問你，若要你在王府與林然之間選擇，你會如何抉擇。”高晟眼底閃過一絲厲狠，他得不到的，別人也休想得到。
    “如今朝中內憂外患，那皇上又會如何抉擇，是自斷手臂迎接外敵，亦或是暗中有所防衛。”孜墨沉聲道，絲毫未有一絲遲疑。
    “程孜墨，你別以為朕不敢動你。”高晟似被孜墨戳中了心底，麵上愈加暴怒，光潔的額頭隱隱繃著青筋，若非有洛王虎視眈眈多年，他絕不甘心一直與孜墨君臣相待。而待捅破那層紙後，孜墨必會對他避之不及，而絕不可能留在京中。
    “皇上從未想動過臣，”孜墨緩緩道，麵上未有一絲恐慌，他並未敢自詡與皇上的感情如何深厚，但皇上是個聰明人，絕非敢冒著失去皇位的危險冒然做此事，“太後恐臣危及帝位，早年便想削去晉王府兵權，而皇上卻在暗中處處維護臣，臣不盡感激唯有忠心回報皇上。”
    高晟看著跪在麵前，麵容冰冷俊美之人，他自知孜墨對他忠心不就足夠了嗎，他還想要什麼。他倒是忘了身為聖上必須舍棄己身之私情，成全天下百姓。但所謂舍棄二字卻犧牲良多，他實有不甘。
    “朕可以答應你放過林然，但你日後不得與林然成親。”高晟冷聲道，若是孜墨重情日後不肯舍棄林然另娶她人為妻，而他自不會冊封一個無名嗣子為世子，到時王位懸空，他便可讓皇子繼承，不費吹灰之力便收回了晉王府實權。而高晟實非如此想，他隻是希望孜墨能放棄林然。
    “臣謹遵帝命。”孜墨漠然點頭。權力高位對他而言又有何意義，他僅希望能與心愛之人相守一世，若能保全晉王府眾人，遠離京城的紛爭也好。
    “朕再給你一次選擇的機會。”高晟用力握緊拳頭，寧要丟掉王位，亦不肯犧牲那個人嗎，他不知道林然到底那裏好，值得孜墨如此。
    “臣心意已決。”孜墨沉聲道。
    “你退下。”高晟揮袖拂開麵前的書卷，為什麼他身為九五之尊，卻連得到意中人的權利都沒有，而隻能看著他越走越遠。
    “是，微臣告退。”孜墨轉身離開，心間似有些輕鬆，不知父王得知他今日的抉擇是否會異常憤怒，但他實不願自己的孩子繼續留在京城拚搏掙紮了。
    天色微暗，一道身影站在房門外，微風吹拂著略寬大的衣擺，那雙黝黑的眼眸盯著緊閉的大門溢滿焦急之色。林然握住衣袖不停的踱步著，心間甚為自責，他明知皇上一直不滿於晉王府，還非要開什麼胭脂鋪，妄想名揚天下，如今出事了，他暗自懺悔也毫無任何意義。
    “夫人，外麵風大，您回房吧。”侍女開口勸道。
    林然微微搖頭，“孜墨怎麼去了這麼久還沒有回來。”若等不到孜墨的身影，他實無法按下心來。
    “夫人放心，王爺絕不會有事的。”侍女溫聲安慰道，她抬手將外衣披在林然肩上。
    廢話，孜墨若是出事了，那堂堂晉王府不就倒了嗎，他隻是擔心皇上會責罰孜墨，“你回去吧，不用陪我站在這裏等著了。”林然看向身後的侍女。
    侍女輕歎了口氣，心間亦是萬分焦急。
    林然聽見府門打開的聲音，看著孜墨的麵容，眼眸間溢滿喜色，忙幾步走了過去，伸手擁住孜墨的雙臂，“你沒事吧。”
    “我能有什麼事啊。”孜墨輕拍了拍林然的肩邊，微笑道。
    “那皇上有沒有責罰你。”林然仍有些不放心的說。
    “隻是口中責備了我幾句。”孜墨擇輕避重道，他抬手輕撫了撫林然麵頰上的碎發，如此林然便不用再忍受一次孕育之苦了，或許也不失為一件好事。
    “真的嗎？”林然眨眨眼睛似有些不相信，指尖緊握著孜墨溫暖的腕間。
    “我騙你做什麼。”孜墨微笑了笑。
    “對不起，我不該去開那個胭脂鋪，給你惹了這麼多事端。”林然低頭愧疚道。
    “沒事，這本就不是你的錯，”孜墨柔聲道，他原本就想借著胭脂堂的門麵暗中做酒樓生意，未料皇上竟執意不放。“好了，我們進去吧，你剛才一直站在門外等候，如今看見我平安無事的回來也該安心了吧。”
    “可是孜墨，”林然微張雙唇，他不相信這件事就這樣簡單的過去了。
    “此事勿要再提了，至於日後你若閑來無事想做些胭脂消遣時間，那就在府中做著玩玩吧。”孜墨出聲打斷了林然的言辭。
    林然眼底閃過一絲欣喜，他沒想到孜墨如今還能準許此事。
    孜墨俯身扶著林然坐在床邊，林然順勢靠在了孜墨懷中，溫暖間帶著一絲絲安心，他曾揚言要守護孜墨，如今卻還是躲在美男消瘦的雙肩下，麵容不禁有些暗淡。
    “怎麼了，你是不是還在為今日之事憂傷，待過些時日我在想想辦法，或許可以重開胭脂堂。”孜墨亦能明白幾分，林然多日來傾盡了大半的心血如今卻看著毀於一旦，又如何會不心痛。
    “不用了，我的那些拙作在府中送送侍女就足夠了，”林然微搖搖頭，“我隻是嫌棄自己軟弱無能，一絲都幫不到你，隻能躲在你的身後。”或許日後還會成為美男的累贅。
    “林然怎會如此想，若沒有你在書房間的陪伴，我怕是要日日飽受孤獨，而在朝堂間心懷憤懣更無人言說。”孜墨看著林然的眉眼異常認真道。
    林然看著孜墨麵上隱隱的笑意，想通了些，因他的到來，美男少了些冷漠多了一絲暖意，似乎他並非毫無用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