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大路旁兩道暗紅色的身影並肩走著，輕微的腳步聲伴隨著一陣清朗的暢談聲，左側之人麵容白皙，眉眼清秀，細長的黛眉微微蹙起，忽而眉心漸漸舒展開來，不覺流露出一絲淡淡的笑意。而他身側之人年紀稍長，身形高大挺拔，一雙劍眉英氣逼人，下巴一層青色的胡茬略顯成熟穩重，言談舉止間顯露出一絲華貴之氣。
    傅韜微抬頭猛然看見遠處一道頎長的身影，不禁愣了一下，步伐隨即稍頓。
    “傅大人。”建安侯見傅韜麵上的一絲詫異之色，順著他的視線遠望去，隻見路旁站著一位年輕人，淡衣長衫，身形消瘦，相貌斯文略普通，然那雙眼眸極為清澈若寒星般明亮動人，溫和的眉目不禁平添了幾分親近之感，嘴角稍抿若勾起一抹輕柔的笑意。
    亦涵見傅韜已看到了他的身影，便抬步走上前去，點頭微笑了笑。
    “這位是。”建安侯望著亦涵若普通華貴公子一般的衣著打扮，似與朝中大臣毫無一絲關聯。
    傅韜搶先啟唇卻不知該如何提及亦涵的身份，他雖聽從洛王吩咐嫁與亦涵，然心間卻頗有些厭惡堂堂男子身為妻室的身份，而一直將此事未公布於眾。他看著亦涵微張的雙唇，心底略有些緊張，生怕亦涵說出實情，而日後站在朝堂間，滿朝文武眾臣又該如何看待他。
    “侯爺，我是傅大人的摯友。”亦涵溫聲道，微微俯身行禮。
    傅韜緩緩放下了心，心道是自己多慮了，亦涵心思縝密，絕不會不顧及此事而讓他難堪的。
    “這位公子如何稱呼。”建安侯微抬衣袖，看著亦涵文雅的談吐，似又有些不像是一般富家子弟。傅韜常年在朝中不甚言談，不知是如何結識這樣一位友人的。
    “我不過是一個小小的賬房先生而已，不足侯爺掛齒。”亦涵微笑道，隱隱有些不願侯爺知曉他的身份。
    “侯爺，我們先離開了，此事日後再議。”傅韜見侯爺仍有一絲追問下去之意忙抬袖道別。亦涵曆來不喜與朝中權貴打交道，他也無意讓侯爺知曉更多。
    “也好。”侯爺微點頭。
    “亦涵，你今日怎想起前來等我了？”傅韜並肩走在亦涵身側，他們雖成親亦有一段時日，然卻猶不如普通友人，甚至未曾一同走過。
    “我今日出來辦些事情，順道過來看看，若你不喜，我日後就不再來了。”亦涵側身看著傅韜俊秀的麵容，眉眼溫和，似未有一絲不悅。
    “我並非不喜，隻是今日有些突然，”傅韜剛看到亦涵的身影確實有些震驚，但心間竟沒有一絲怒意。
    “日後若我再前來等你，會事先與你商量一聲。”亦涵本想突然現身給傅韜一個驚喜，然卻不想險些讓傅韜尷尬了，好在侯爺並非繼續追問下去，否則傅韜亦有可能會因今日之事而疏遠他。
    “剛才，我”傅韜言語稍頓，想起亦涵眼眸間閃過的一絲暗淡，心間愈加有幾分愧疚。想當年他提及成親之事時，亦涵麵上溢滿欣喜之色，然成親後他卻與亦涵愈加疏遠，更是未曾盡過一次愛人的職責。
    “無礙，我知道你不喜歡外人知道我們之間的關係，”亦涵張口接下了傅韜的言辭，“我不在意此事，隻要你開心就好。”然亦涵心間卻並非絲毫不在意，他亦是渴望傅韜能當眾介紹他的身份，但他心愛傅韜，更不願傅韜有一絲為難。
    傅韜微低下頭，眼底溢出一絲深深的愧疚之意，亦涵比他稍小幾歲，然卻待他關懷備至，甚至包容他的一切冷漠。他心知亦涵所作所為皆是為何，但他卻根本給不了亦涵想要的那份溫暖。
    “我們不是回府嗎？”傅韜看著亦涵走向了另一條小路，他暗下決定，待此事結束後，無論如何他都會與亦涵講明一切，就算亦涵怨恨他，他亦甘願承受。
    “我待你去一個地方。”亦涵拉著傅韜的衣袖，眼眸間閃過一絲光彩。
    傅韜似還未見過亦涵這般靈動的神情，不禁呆呆的跟隨在他身後。待亦涵站定腳步，傅韜抬頭看見眼前的酒樓，麵上溢滿詫異，難道亦涵隻是為了請他來喝酒嗎。
    “我們在府中飲酒不可嗎，何必多此一舉。”傅韜素來這裏應對朝中同僚的酒宴，若閑暇時絕不願踏入一步。
    酒樓初建時，本也隻是文人墨客飲酒作樂之處，極為雅靜，然時間久了，隨著眾多朝中權貴的駐足，便魚龍混雜，甚至私下進行一些不見光的交易。
    “傅韜，難道你忘了嗎，三年前我們便在此處相遇。”亦涵看向一側的樓梯，不禁浮現出那日的情形。
    他本是坐在角落中翻看賬冊，卻無意聽到一陣溫潤的聲音，言辭間文雅大方極富新意而並無一絲迂腐，他不禁暗暗讚許，卻又有些好奇不知何人年紀輕輕卻這般滿腹才華，側身望去，看著那張俊秀溫和的麵容，不覺映入了心底。而日後他更是假借機會與傅韜頻頻交談。
    傅韜略有些尷尬的點了點頭，他如何會忘記，就連他與亦涵的偶遇都是洛王事先布下的局，而他更是按照洛王的計劃引亦涵步步上鉤。
    “那日你的言辭實在令我佩服之極。”亦涵不禁歎道，清朗之音似猶回蕩在耳邊。朝中眾多大臣皆迂腐陳舊，難得見這般思維新奇之人。
    傅韜略有些不自然的輕咳了一聲，洛王早已派人打聽了亦涵的喜好，命門下眾客編出那段話語，讓他熟記於心博取亦涵的矚目，而他更是未想到此事能成功。
    “管家，”年輕的掌櫃看見亦涵的身影匆匆走了過來，見站在一旁的傅韜眼中閃過一絲促狹，“夫人。”
    傅韜麵上不禁流露出一抹異色。
    “你喚傅大人便是，今天還如往日一般。”亦涵生怕傅韜不悅忙解釋道，“剛才那個掌櫃是新來的不懂事。”
    “沒事。”傅韜微微搖頭。
    亦涵走上二樓繞過雅間的房門，徑直坐在了角落的椅子上，“坐吧。”他抬手指了指身側的位置。
    傅韜微點頭，位置略有些窄小，他坐下後，肩邊便緊靠在了亦涵身側，“你為何喜歡坐在這裏。”脖頸間的肌膚似感受到一陣溫熱，麵頰不禁有些微微發紅。
    亦涵乃酒樓幕後的主人，為自己預留一個上等雅間豈不是輕而易舉之事，為何偏要坐在這狹小之地。
    “這雖然看似不起眼，但可以縱覽整個酒樓，每個進樓之人的言談舉止，神態儀容都甚為清晰。”亦涵開口道，“當年老王爺初建酒樓時便特意設下這個角落，就為了方便觀察在此飲酒的文人，若有才華者便將其招攬為己用。”
    傅韜心間不禁溢出一絲寒意，朝中權貴皆在此商談要事，而晉王府無意中又知曉了多少秘密。
    “其實你不用將這些告訴我的。”傅韜掩過麵上的一絲震驚，亦涵將這些告訴他難道就不怕他暗中有所作為。
    “我們早已成親，又有何是不可說的。”亦涵微笑道，曾他不願讓傅韜知曉過多，隻是擔心他身陷其中恐會有危險罷了，而絕無其他之意。
    傅韜輕握衣袖，他值得亦涵這般信任嗎。
    “若你覺得不適，我們可以換到上房去。”亦涵看著傅韜麵上的一絲不自然。
    “不必了。”傅韜向一旁微挪了挪，亦涵將他帶到這裏必然有亦涵的意圖。
    小二走上前，將托盤中的酒樽端到桌上，亦涵伸手接過，抬袖將傅韜麵前的酒杯斟滿。
    亦涵望著傅韜白皙的麵顏如當年一般俊秀溫和，恍若初見，“還記得當初你向我提及成親之事時，我異常震驚，甚至忘記了欣喜呆呆的站在原地許久，而後便是久久的傻笑著。”
    傅韜憶起亦涵那幅癡傻的模樣，不禁微勾起嘴角，他真是沒見過有人還能開心成這樣，不就是答應與他成親了嗎，就宛若得知了莫大的喜事一般，但他當初聽聞洛王的決定，卻是鬱悶了很長一段時間。
    “我仰慕傅大人已久，但心知自己身份低微，而您年紀輕輕便官至四品，日後必是前途無量，恐怕不會看上我，而我更不曾想過能與您成親，那時我隻想將愛慕之意藏在心間，遠遠的望著您的身影就足夠了。”如今美夢成真，他又如何能不萬分珍惜身側之人。
    傅韜的笑容漸漸僵在了麵上，他甚至不忍心告訴亦涵實情，若亦涵得知這一切不過是一場戲又該如何心痛，“亦涵，其實我並未如你想想的那般美好。”
    “沒關係，我不在意那些，傅韜，我喜歡的隻是你。”亦涵溫聲道，或許傅韜現實的性情的確有些過於冷淡，但他真心愛慕的是傅韜，而絕非那個外人眼中的傅大人。
    “亦涵，我。”傅韜微張雙唇，心間的話語隻差一分便吐露而出，他不忍心看著亦涵在癡傻的等下去，而亦涵真的等不到任何。
    “沒關係，我可以等你。”直到永遠，亦涵微笑了笑，他知道或許現在傅韜猶未愛上他，但他甘願靜靜的守候著心愛之人，“傅韜，無論將來發生何事我永遠站在你身側，若你在朝中倦了累了，可以隨時靠在我肩邊。”
    傅韜看著亦涵未曾改變過的溫和麵容，眼眸間微微有些濕潤，“對不起，我可能會辜負了你的感情。”他不該隨意浪費亦涵的感情，可事已至此，洛王為此事花費了莫大的心血，他更無一絲回頭的機會。
    “我不在意。”傅韜已嫁與他，為他犧牲至此，又有什麼是他不能為了傅韜做的呢。
    傅韜鼻尖有些酸楚，他微側過身體不願讓亦涵看到他麵上的異樣，“我們回去吧。我還有些事情要處理。”
    “好。”亦涵起身吩咐一旁的小二，“日後傅大人前來時，待他來此處便可。”
    傅韜微抬頭，愣在了原地。
    “我不過是王府的管家，身份低微能力有限，這是我唯一能為你做的了，希望可以幫到你。”亦涵溫聲解釋道，他並不希望傅韜那般辛苦。
    清雅的聲音直刺入心底，似微微有些刺痛，傅韜逃避般的匆匆離開了，亦涵為他付出良多，而他最終又能給亦涵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