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夜漸深，寒風吹拂著暗色的枝葉，遠處葉片微微晃動，鳥雀長鳴一聲扇動翅膀飛向了遠處。
    淡白色的窗紙上倒映著片片陰影，寒意似透過窗縫沁入了屋中，桌上的燭火燃燒過半，光芒愈加微弱了幾分，書卷高高摞起靜置在一旁。寂靜的房間中偶爾傳來幾聲翻動紙頁的細微聲響，纖長白皙的指尖緊握墨筆落下一行飄逸的字跡。
    桌邊坐著一道消瘦的身影，腰身筆直，雙眸凝視卷頁上的小字，白皙的麵容略為平淡，然溫和的眉眼增添了一絲斯文俊秀之氣，淡色長衫氣質儒雅若教書先生一般。
    他微抬掌心，指尖稍稍用力，薄薄的頁麵亦有些變形，秀氣的眉宇緊蹙，麵上多了幾分嚴肅之意，眼底隱隱有些青灰，似染了絲倦意，他抬指輕揉了揉眉間。
    司亦涵隱隱察覺到窗外枝葉翻動的聲響，他抬頭看向微動的窗扇，放下筆墨，開口朗聲道，“進來。”
    黑衣人跳窗而入靜立在桌邊，俯身行了一禮，“管家。”
    “可否尋到王爺。”亦涵望向麵前之人，眼底隱著一絲希望，平淡的話語間略有些波動。
    “屬下無能，求管家責罰。”黑衣人單膝跪地，他帶人找遍京城卻也未能尋到一絲王爺的蹤跡。
    亦涵握緊拳頭，一拳擊在桌上，白皙的指間亦有絲絲血痕，已經一月餘了卻仍未有王爺的半點消息，而他更擔心王爺的安危。那日遇刺刺客武功極為高強，他亦所料未及，待他趕到時府中侍衛盡戰敗而亡，早已不見了王爺的蹤影。他看著滿地的鮮血自責萬分，更是怨恨自己的疏忽至王爺於危難之中。
    “加派人手擴大範圍再去尋，務必在十日內找到王爺。”亦涵冷聲道，拖得越久王爺便越危險，他務必盡快將王爺接回府中休養。
    “管家，屬下已經傾盡了王府所有守衛。”黑衣人低頭，聲音略有些暗沉。
    “那就立刻去尋。”亦涵見暗衛麵上的一絲為難，似想到了什麼，微搖了搖頭，他離開師門來到京城之中謀事，便斬斷了與門派的任何關聯，如今更不能因王爺之事讓眾師兄朝堂的糾紛之中，可是如今他在京城中還能求助於誰。
    亦涵蹙眉望向黑暗的夜色，沉默了許久，他命人嚴加封鎖王爺失蹤的消息，若此時向聖上言明實事派兵尋找王爺，恐會遷出王爺一月前重查梁大人一案之事，到時龍顏大怒亦會對王府不利。
    黑衣人起身頓住了腳步。“管家。”
    “王爺福大命大絕不會有意外發生的。”亦涵似看出了暗衛心間之言開口道，他盡力揮去了一絲淡淡的不安。亦涵實在不敢想象若王爺不在了，他又該如何，但他在老王爺的病榻上發過重誓，隻要他在一天，他必會保王府上下安穩無憂。
    “屬下定竭盡全力尋到王爺。”暗衛道。
    “你下去吧。”亦涵微點了點頭，眼中溢滿了濃濃的擔憂之意，他與王爺雖名為主仆，實則乃親表兄弟，自幼便一起長大，如今孜墨生死不明，他又怎會不日夜憂慮弟弟的安危。
    “管家，屬下還有一事，屬下追查到那批刺客的蹤跡，他們手持長劍武藝高強似是江湖人士。”暗衛沉聲道，那群人消失得無影無蹤，他費勁了心思才尋到一絲蛛絲馬跡。
    “江湖人，那你可查到他們是何門何派。”亦涵起身指尖輕點桌邊，俠客武藝高強，孤身一人行走於江湖之間，多數朝中大臣皆以錢財收買他們除去對己不利之人。
    “你但說無妨。”亦涵看出暗衛的一絲支吾。
    “屬下查到他們身上佩劍及武功路數，猜測他們應該是滄溟一派。”暗衛道，抬頭望向亦涵。
    “不可能。”亦涵麵上有一絲震驚，他早年便入滄溟派，對派中規矩甚為清楚，但凡入內弟子皆不允參與江湖任何紛爭，更不可能因麵前之利而參雜朝堂之事。
    但暗衛所言也並非無任何依據，或許是有賊人想暗中借刀殺人，將過錯盡數推在滄海派罷了。
    “你下去查清此事。”亦涵沉聲吩咐道。
    “是。”暗衛轉身消失在黑夜之中。
    窗扇微敞，一絲冷風吹拂著單薄的衣衫，似有幾分刺骨的寒意，亦涵緩緩走向一旁的書櫃，打開暗格抽出了一本薄書卷，緊握的指尖若透過紙頁一般。
    孜墨年幼便繼任王府，太後一直忌憚王府擁兵，想假借機會收回兵權，早年老王爺在世功績顯赫，太後亦不敢如此，如今老王爺早逝，孜墨尚不滿弱冠，年輕氣盛妄想大有一番作為，怕是一舉一動都盡在滿朝文物眼中。
    亦涵輕歎了口氣，他早先再三叮囑過孜墨切勿不可輕舉妄動，為賊人留下把柄，讓其奸計得逞，但無奈孜墨就是不聽勸告，借著去江南發放賑災銀兩的際遇暗中查清案子，豈料卻被人暗中買通殺手刺殺。而他又如何不知梁大人獄中自殺之事另有蹊蹺，怕是此事與那幕後之人脫不了幹係。
    夜深燭火愈加暗了幾分，亦涵放下書卷，麵容似隱隱有些陰沉。
    “管家，還需奴婢再燃蠟燭嗎？”一旁的侍女開口問道，如今夜深管家也該歇下了吧。
    亦涵向窗外望了望，對麵的房間仍是漆黑一片，“大人回來了嗎？”
    “沒有。”侍女搖了搖頭。
    “什麼？”亦涵暗中責備自己的疏忽，一直擔憂王爺的安危竟然忘記了傅韜到深夜仍未歸來，他隻是一介文弱書生，若是遇到了危險又該如何辦。
    “你下去喚府中的家丁隨我出去尋大人。”亦涵側身吩咐了一句，隨即匆忙走出門外。
    亦涵剛踏出門檻遠遠望見前麵一道頎長的身影，忙迎了上去，“傅韜，你怎麼到現在才回來。”亦涵握住傅韜微涼的手心，緩緩放下了心。
    “對不起，宮中有些要事商談，我回來得遲了一些。”傅韜冷淡的說，抬手不留痕跡的撫去亦涵的指尖。他稍抖了抖衣袖，抬步踏進門檻直奔向書房，俊秀的麵容十分冷漠，似未看到亦涵眼中的一絲焦急。
    “有什麼事情需要談到這麼晚，”亦涵緊隨在傅韜身後，“若你回來得遲了，早些派人回府捎口信也好。”
    傅韜未回應亦涵半句，早在成親之前他便立下約法三章互不幹涉彼此的事情，如今他更無須一一回應亦涵。
    “你用過晚膳了嗎，剛才用膳時你尚未回來，我為你留了一些，若你不喜歡吃，我再讓廚房重新做也好。”亦涵看著傅韜略有些蒼白的麵容，異常心疼。
    “我用過了，天色不早了，我想睡了，你也回去休息吧。”傅韜踏過房門，隨手撫上門邊，轉身看著門檻外的亦涵。
    “好，你也操勞了一天，趕快睡吧。”亦涵咽下口中的話溫聲道。
    “夜深，寒氣重，你剛剛走了一路，我讓侍女去廚房為你煮碗粥如何。”亦涵轉身看向傅韜。
    “不必了。”傅韜抬手關上房門。
    亦涵站在門外，麵上略有些落寞，他緩緩走向了書房。
    遠處紅柱旁站著兩個小丫鬟低頭私語著，“管家對大人多好，那般關心大人，可為何大人待管家就如此冷漠。”若換做是她，能有這般溫和儒雅的良人真心待她，她早就心滿意足了。
    “大人乃朝中堂堂三品大員，豈會甘心委身於一個王府管家。”
    “可這也是大人心甘情願嫁給管家的，若大人心中不願，當初為何答應這門親事。”小丫鬟有些不服氣的說。
    “這麼晚了，你們倆還不快睡聚在這裏談論什麼。”小丫鬟看見身後的侍女忙住了口。
    “若下次在看見你們談論主子的事情，立刻將就你們趕出府。”侍女嚴厲的說。
    “姐姐，是我們錯了，我們下次再也不敢了。”小丫鬟連聲道。
    “好了，你們快下去吧。”侍女擺了擺手，管家真心相待大人，而大人卻未曾回應過管家一句，她雖心中頗有怨言，但也未吐露出口。
    侍女抬頭看見燭火通明的書房抬步走了過去，她伸手敲了敲房門。“管家，天色已經不早了，我下去為您燒水洗漱吧。”
    “不用了，你下去休息吧。”亦涵拿起一旁的墨筆，勾畫著書卷上的小字。
    “這些您明日再看也不遲。”侍女開口勸道。
    “明日還有明日的事情，隻剩下這幾本書卷，也不是很多，我看完便罷。”王爺失蹤，王府的卷宗便落在了他一人身上，而他又豈能拖到明日。
    亦涵看向對麵，一片黑暗燭火早已熄滅，安下了心凝神看著手中的紙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