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經曆過二十四小時絕望的黑夜重新迎回天明時，絕大部分人都出現了發燒或是畏寒的情況。熬過去的，便成了被譽為‘天賜之子’的異能者；熬不過去的……那滿大街都是。
    “你的意思，你哥病了很久？那你們是怎麼逃到這來的？”
    “之前還沒這麼嚴重，後來……”小姑娘眸光微閃，這個年紀還不能很好地隱藏自己的情緒，懊惱之餘隻能吱吱唔唔地說：“就……就開車來了……”
    不小心對上那雙好似能將人看透的眼睛，她心虛地撇開視線，外強中幹地板著臉：“哪就那麼多問題，你能不能治，沒本事的話出門右拐，走好不送。”
    呦？！還上激將法？！
    段嵐有心開口在逗弄兩句，卻被一聲輕咳打斷。
    小姑娘又驚又喜地撲了上去：“哥？哥……你終於醒了。”
    晶瑩的淚珠迅速溢滿眼周，眼看就要脫框而出，卻又懂事地生怕給大人多添心理負擔，硬是生生憋了回去。
    “我……”男人一開口，本就輕如細蚊的聲音因長時間的缺水，幹啞地卡在喉尖，隻能吃力地抬起骨骼嶙峋的手掌，輕撫那滿是髒汙的頭頂，看似平靜的眼中帶著自責和痛惜。
    靠坐在床頭櫃看兄妹情深戲碼的段嵐見男人明明被壓得呼吸困難，卻一聲不吭隱忍的模樣沒好氣地開口：“你再這麼壓下去，你哥得提前去見你祖宗了。”
    小姑娘聞言，立馬手忙腳亂地起身，順帶沒好氣地瞪了段嵐一眼。
    自認好心沒好報的段嵐也不惱，事實上，他覺得自己從來都是個好脾氣的人。
    將一直拎在手中的礦泉水瓶子遞給小姑娘，看她驚訝過後迫不及待地倒在瓶蓋上，小心翼翼地送入那人唇間，微微有一瞬晃神。
    男人隻喝了一小口便搖頭拒絕：“夠了，不用了。”
    接下來，無論小姑娘怎麼軟磨硬泡，他都無動於衷，反而將虛弱的視線聚焦在段嵐身上。
    事實上，他雖然昏迷，意識卻還在，聽全了他們所有的對話，又明白這個男人並無惡意後，強逼著自己清醒。
    “歡歡，你去外麵坐會兒，我想跟這位先生談談。”不等小姑娘瞪大眼抗議，又用不容抗拒的聲音道：“記得把門帶上。”
    歡歡剛張開的嘴立時閉上，她很明白即便哥哥平日裏十分寵愛她，卻也不會任由自己忤逆他。隻能一步三回頭地出了房門，臨關門時還警告似得瞪了段嵐一眼。
    “小老虎在你麵前倒是乖巧了。”段嵐哼唧一聲，嘲諷的語氣中還帶著一絲連他自己都沒察覺的羨慕。
    男人並不在意他隨意的語氣，反而露出溺愛的笑容：“歡歡一直都很懂事，也很聽話。”
    段嵐不置可否，見男人抬頭困難，幹脆自己挪坐床尾，單刀直入地問：“你的身體怎麼回事自己有底嗎？還能活多久？”
    沒料到會被問得如此直接，男人憋了一喉嚨的話隻能無奈地咽了回去，苦笑道：“我也不知道，或許也沒多久了吧。”
    聽到這，門外傳來一陣壓抑的喘息。
    兩人心知肚明這道房門根本擋不住什麼聲音，趕歡歡出去不過是為了交談更加順利罷了。
    “事實上，在末世初我的身體就出了狀況，低燒不退。因為是請了私人醫生照料，這才避開了醫院的災難。”
    末世初最可怕的煉獄無疑是聚集了無數病毒感染者的醫院，即便裏頭有許許多多可能覺醒的異能者，也都喪生在了數之不盡的瘋狂屍口中。
    “雲市淪陷的速度比想象中快得多，當我看到連軍隊也無法壓製那群發了瘋似得人群時，便帶著歡歡和歡歡的母親連同路上彙集而來的一眾幸存者，打算躲到人少的山村中。
    一路上折了大半的人，我們才躲進了紫萊村。隻是食物又很快成了另一大難題，那時候我的病更重，很難為歡歡找到足夠的食物，於是……”
    男人頓了頓，閉眼擋住眼裏的厲色，淡然道：“那些人不堪忍受饑餓，又過不去良心的拷責，提出了兩腳羊的建議。”
    兩腳羊就是指被當作食物吃的人，在古代戰亂之年，民不聊生之際，為了生存易子而食的現象屢見不鮮。
    段嵐淡然的眉眼忍不住微微皺起，他不禁聯想到適才遇見的一男一女。如今末世不到四個月，隻要願意出去拚殺足以獲得足夠的物資，然而這些人不知存了什麼樣的心理，打喪屍畏首畏尾，殘殺同類卻毫不手軟。
    “我連夜帶著歡歡逃到半路，聽說了雲市建立了安全基地，於是便到了這裏。”
    即便男人隻是輕描淡寫的一概而過，段嵐卻也能從那輛破爛的越野中看出其中的艱難險阻。接下來的事，不用想都知道，男人這副德行別說進安全區了，檢查的時候沒被直接當作感染者打死都是祖上積德了。
    “這個給你。”
    溫熱的手掌被冰涼的皮膚覆蓋，一觸即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