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過人高的圍牆，段嵐一使勁，便推開門後用來擋門的桌椅。一股長久不流通的滯澀陰氣帶著滿屋迷茫的塵土直撲而來，他眯著一雙淩厲的鳳眼在陰沉沉的大廳中四下張望一番，就聽一樓左側的房門內傳來一陣刻意壓低卻在這片寂靜中格外明顯的窸窣聲。
    段嵐噙著一抹懶懶的笑意，故意放慢步子緩緩靠近。每走近一步，他似乎都能感受到門後那孩子逐漸粗重的喘息聲。他突然有些苦惱地摸著下巴，自己有那麼可怕嗎？
    腳步聲在門前頓住，久久沒有動靜，小孩如果身上有毛，現在肯定炸得跟觸了靜電似得。他知道外麵那個人還在，卻不知道他下一步打算做什麼。即便那人除了嘴皮子利索外一直表現得很無害，自己也相信他不是壞人，可如果那人同以前那些人般將他哥當作怪物看待或是動手處理，即便那人救過自己，他也不會手軟的！
    小孩暗自給自己打氣。
    沉默和未知是無聲的恐懼，小孩死死盯著眼前的木門，仿佛下一秒那裏就會蹦出一隻噬人的猛獸。
    段嵐掐著小孩的呼吸節奏，在他快自己把自己嚇出毛病的時候終於高抬貴手拉開房門。
    迎接他的卻是一個黝黑深邃的黑洞。
    “離開這裏。”
    小孩板著那張黑漆漆的小臉，姿勢十分標準地握著手裏的槍，語氣冰冷。
    “哦？！”段嵐驚訝地挑眉，嘴邊弧度不減反又向上一勾，帶著些漫不經心的輕嘲：“92F？小家夥來頭不小嘛，在我們這小地方外國槍可不多見。”
    隨著喪屍橫行、通訊斷絕，誰還管的上槍支管製，以往隻在黑市流通的武器紛紛湧到明麵上。能活到現在的，不少人手裏都有那麼一兩個保命的家夥。隻可惜這東西在末世前管製得嚴，數量有限的同時質量都不太能保證，子彈又是不可再生品，因而在末世中顯得尤為珍貴，被絕大部分人當作保命的底牌。
    在國內，特別是雲市這個有大量軍隊駐紮、戒備森嚴的沿海城市，有哥54、56、NP22之類的已經算稀罕了，外國槍倒真是少見。
    小孩並沒理會他的話語，麵無表情道：“請你離開這裏，你救了我我很感謝，哥哥病好後會想辦法報答你的，但是現在，請你離開。”
    小孩單薄的身體後方，陰暗昏沉的光線中隱約有一團起伏，隻是呼吸聲微不可查，正如段嵐所想，小孩的哥哥隻怕是進氣少出氣多了。
    小孩色厲內荏威脅人的模樣段嵐真是也看越稀罕，打定主意非要將人搶走不可。於是毫不畏懼地向前邁了兩步，輕而易舉地將槍奪過。在小孩驚懼交加的目光中炫技似得肢解了個徹底，確定裏頭確實還有子彈後，又三下五除二，麻利地組裝起來，‘哢嗒’一聲，拉搶上膛。
    “上膛都不會還指望拿這破銅爛鐵唬人？”段嵐一抬下巴，輕笑道：“怎麼樣小子，跟了我不僅吃飽喝好，還手把手教你玩槍，省的每天焉了吧唧的淨讓人欺負。”
    小孩瞪了他一眼。
    段嵐笑眯眯地將上了膛的槍口對準床頭方向，手指散漫地勾搭著，仿佛一個不小心就會茶槍走火般。
    小孩立馬跳了起來，撲到床上死死抱住那一具生死不明的身體，扯開嗓子毫無預兆地嚎了起來。
    “嗚……不要動我哥，你們都是壞人，壞人！全身都爛掉的壞人！”
    隨手將槍丟到一旁的床頭櫃上，段嵐拎著小孩的後領，十分嫌棄地拽了起來，從兜裏翻出一團摟得爛了吧唧的手紙一邊給他擦眼淚擤鼻涕一邊最嘴上不饒人：“都說男子漢大丈夫流血不流淚，你倒好，成天哭得跟個被人非禮的小娘們似得。”
    小孩號得更大聲了：“我本來就是不男的！”
    “……”
    段嵐用有限的資源將小孩巴掌大的臉勉強拾掇幹淨，露出一張眉眼精致可愛的小臉蛋。除去狗刨一樣的發型和枯糙幹啞的嗓音，猛地一看確實像個小姑娘模樣。
    “得得得，算我怕你了，別哭哭啼啼了，先讓讓，我看看你哥還有救沒救。”
    小姑娘停下撕心裂肺的哭聲，將信將疑地看了他一眼，躊躇道：：“嗝……我哥不是怪物。”
    段嵐輕嗤一聲：“是怪物你早成爛泥巴了。”
    小姑娘瞪了他一眼，或許是沒有從他身上察覺出惡意，便十分乖覺地側開身，隻是一雙哭得紅腫的眼皮子仍戒備地盯著，生怕段嵐會啃他哥一塊皮似得。
    段嵐起身拉簾開窗，在這樣陰沉壓抑的環境裏沒病也得悶出神經病來。坐回床沿時，這才發現床上躺著的男人不到三十的年紀，有張異常英俊的五官，精致好看的眉眼與小姑娘如出一轍，隻是雙目因煎熬而緊閉，臉色蒼白泛青，瘦得有些脫形，好似電視劇中走出的貴族吸血鬼。再一探他的頸部動脈，皮膚冷得不像活人該有的體溫，穩健跳動的脈搏卻又清晰地顯示出極強的生命力。
    他不是學醫的卻也知道這種情況十分反常。
    “你哥這種低溫情況持續多久？有沒被喪屍抓傷或咬傷過？”
    “沒有沒有……”小姑娘怕段嵐誤會他哥會變成外麵那種吃人的怪物，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似得，隨後頓了頓，遲疑地補充：“我哥病了很久……剛開始那些人以為我哥是要覺醒異能，可是我哥一直都這麼病著，後來……後來他們說……說……”
    不知想到什麼，她雙拳緊握，咬著壓根恨聲道：“他們說我哥會變成怪物，要殺掉！他們才是怪物！全身爛掉的怪物！如果沒有我哥，他們都死了……可是……可是……”
    小姑娘說著說著眼睛一紅，豆子似得淚珠又開始噼裏啪啦往下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