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時候，孫宏文疼的睡不著覺，他一個人翻來覆去，可是越動身上越疼，越疼他就越睡不著覺，他每動一下，用木板搭的簡易床就會來回的動，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音，孫國天睡覺死，晚上還打呼嚕，沒有被吵醒，可是隻隔了一堵牆，趙春玉還是被孫宏文弄出來的聲音吵醒了，她披著衣服出來看，把燈打開的時候就看到孫宏文把他的頭蒙在薄被裏，他並不是因為冷，而是因為知道媽媽出來了，故意把頭蒙起來，不想和她說話。
    趙春玉走到孫宏文的床邊，站在那看著他，見孫宏文一動不動，她就伸手把孫宏文都上的被子拉開。
    “你冷嗎？怎麼還把被子蓋上了？”孫宏文皺著眉頭，沒有睜開眼睛。
    “我要睡覺了。”他的態度不是很好，語氣也有點抵觸，趙春玉以為他還是因為今天和孫國天鬧別扭的事。
    “別蓋著頭，早點睡覺吧。”趙春玉不會說什麼安慰的話，說了這麼一句話，就轉身走了，把屋子裏的燈也關上了。
    很快屋子裏又安靜了下來，隻剩下孫國天打呼嚕的聲音，孫宏文就使勁的捂著耳朵，不想聽到這個讓自己心煩的聲音，可是越是不想聽，這聲音就變得越發的清晰，就好像在自己的耳邊不停地念咒一般，孫宏文又一次把頭蓋住。這次他沒有再翻來覆去的動，隻是安靜地躺著，也不知道什麼時候睡著了。
    孫宏文還在睡覺的時候，被一陣震動喚醒，他迷迷糊糊地看著站在自己麵前的孫國天，有些發蒙，剛才孫國天用腳踹了孫宏文的床，但是孫宏文不知道這是為什麼，可能是昨天晚上睡得太晚的緣故，他那早起的生物鍾今天沒有發生效用。
    “都幾點了，你還睡覺，趕緊起來，跟著你媽出去擺攤去。”孫國天耷拉著一張臉，沒好氣的說道，說完就直接穿著他那身工作的衣服走了出去。在門口不知道和誰碰到了，說了幾句話，聲音也跟著慢慢遠了。
    孫宏文又躺了回去，下一秒就又坐了起來，他雖然很困，渾身也和散架了差不多，但是還是要起來跟著媽媽一起去擺攤，他的家人從來沒有讓他在白天學習過，白天對於他們來說，就是用來勞作的。
    “鍋裏還有飯，你吃點吧。”趙春玉一邊收拾著自己手裏的活，一邊對著正在床上穿衣服的孫宏文說道，孫宏文裏麵穿著短袖和短褲，在這個家裏，是沒有人和隱私可言的，他已經習慣了。
    “媽，今天去哪？”孫宏文穿好衣服，將被子疊好，走到洗臉盆那洗了洗臉，又漱了漱口，從鍋裏找出來兩個饅頭還有早上省的鹹菜，自己坐在桌子旁邊吃著。
    “還去你爸他們工地，那人多，好賣。”趙春玉沒有停下手裏的活，他們家有一輛三輪，這就是趙春玉賺錢的交通工具，幸好距離不是很遠，騎上十來分鍾就到了。
    “知道了。”之後孫宏文就沒有再說話，吃完飯，將筷子刷出來，簡單的收拾了一下桌子，跟著趙春玉騎著三輪往工地那邊趕去。
    他們到的時候時間還早，另個人就坐在工地對麵的馬路邊上，孫宏文沒什麼事可幹，就拿出了自己早上出來的時候隨手拿的曆史課本，在那認真的看起書來。
    “這是什麼書？”趙春玉沒有上過學，不認識字，看著孫宏文看的認真，自己在那站著也沒事，就隨口一問。
    “曆史書，”孫宏文抬起頭看了看趙春玉，又指了指自己書的書皮，趙春玉笑了笑。
    “我也不認識，你看吧。”說這句話的時候，孫宏文總覺得總媽媽的聲音裏麵聽出了無奈和羨慕，他有若有所思的看著自己的媽媽，這個已經快要五十歲的女人現在已經沒有了往日的容顏，聽奶奶說媽媽年輕的時候很好看，但是現在，孫宏文找不到半點當年那美麗的痕跡。有的時候孫宏文就在想，為什麼爸爸媽媽因為沒有讀書而過的這麼辛苦，卻不願意讓他讀書改變命運呢？
    “媽，你當時為什麼不讀書？”孫宏文突然心血來潮的問道。
    “我那時候家裏窮，女孩都不讀書，女孩讀書有什麼用，找個好婆家才是真的。”趙春玉笑著說道，笑孫宏文的天真，雖然現在日子過得也不好，但是比起以前來，真的算是好了很多。
    “可是讀書可以改變命運呀？”孫宏文不解的問道，難道他們那時候都沒有這句話嗎？都不知道這麼一個真理嗎？
    “那時候上學的人多少，能上學的都是家庭條件好的，我家當時候三個閨女，再加上你的兩個舅，飯都吃不起了，還讀什麼書？”
    “媽，要是我學習好了，你願意讓我讀書嗎？”孫宏文十分認真地問道，他那雙充滿期待的眼睛看著趙春玉，希望能夠在她嘴裏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你想讀就讀唄？”趙春玉笑了笑。
    “那你想讓我讀書嗎？”孫宏文固執地問道。
    “你哥哥願意你讀書。”趙春玉說出來這麼一句話，讓孫宏文頓時打消了繼續問下去的念頭，要是沒有哥哥，自己是不會有今天這個讀書的好機會的。他抬起頭來看著對麵正在建設的高樓大廈，想象著自己的命運，要是有一天自己沒有畢業就輟學了，那麼自己也會成為那些辛苦工作的人的一份子，每天忍受烈日的暴曬，還有嚴冬的冰凍。到時候自己會不會成為父親這樣的人呢？不苟言笑，隻是知道不順心了就喝酒，喝醉了就打人，完全失去了生活的追求，隻知道掙錢養家，隻知道把自己那沒有夢想的思想強加在自己的孩子身上，讓他們和他一起過的那麼痛苦。
    他們兩個人沒有再說話，孫宏文覺得自己和自己的父母好像已經沒有了共同語言，隻有和哥哥們有共同語言，可是自己的哥哥，都不在身邊，什麼時候回來也不知道。
    中午的時候，來買小吃的人多了，孫宏文就跟著忙乎了起來，這項工作他已經做了很多次，已經很熟練了，來買東西的好多都是老顧客，都認識他。
    “今天怎麼沒上學？”一個五十多歲的熟人問道，孫宏文一邊忙著攤煎餅，一邊對著那個人笑了笑，也算是禮貌的打了一聲招呼。
    “放假了，昨天晚上才到家的。”趙春玉客氣的說道，手裏也沒有停下自己的活。
    “你家小子上高中呢吧？”那個人繼續問道，現在是對著趙春玉而不是孫宏文。
    “是，上高一了，這不剛去了這邊的一個高中。”趙春玉笑著回答道。
    “這孩子將來有出息，不像我們那幾個孩子，還不到十五就都不上了，現在都出去打工去了。”那人並不完全是在奉承，也是自己的心裏話，他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夠好好上學的，可是孩子們都不是讀書的材料，也不愛讀書，很早就輟學了。
    “打工掙錢多好，能幫著你分擔一下，你看我們家這三個小子，現在一個結婚的都沒有，小的年紀小，又在上學，也是巴不得他們都出去掙錢，早點結婚生子呢。”趙春玉無意間就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她並沒有注意到孫宏文聽了進去，她有的時候有點粗心，並不能注意到孩子們的想法。
    “你這想法就不對了，這孩子們還是要讀書呀，現在不都說讀書改變命運嗎？我看這句話是一點不錯，一點不錯呀，你看看咱們，每天起早貪黑的才掙多少錢，你看看那些識文斷字的人，坐著就能掙錢，和咱們可真是差了去了。”他一邊感歎一邊接過趙春玉遞給他的煎餅果子，對著熱騰騰的煎餅果子就咬了下去，也不管天氣熱不熱，幹了一上午活，真的是餓極了。
    “就這樣的能考上大學嗎？”孫國天走到了攤位的旁邊，自然也聽到了他們之間的談話，孫宏文低著頭偷偷地看了一眼自己的爸爸媽媽，在他們的心中，自己就是一個不可能成才的人吧，他們還沒有一個陌生人支持自己。
    “老孫，你這話說的可不對了，我看著這孩子長得這模樣是個學習的模樣。”那個人笑著說道，孫國天板著一張臉，拿起趙春玉遞給他的，從家裏帶出來的饅頭和鹹菜，他們兩個人就蹲在了路邊，一邊吃一邊說，孫宏文一邊幹活，一邊豎著耳朵認真的聽著。
    “我看是不像幹活的模樣，這麼大個小子了，什麼都不會幹，學習也不好，你說能幹個啥，還想著考大學？”孫國天那不屑的語氣縈繞在孫宏文的耳邊，他不明白，自己的父親為什麼這麼看不起自己，自己真的有這麼差嗎？自己一直很努力的學習，幫著家裏幹活，難道他們都看不到嗎？
    “你還別說，這孩子要是考上了大學，以後肯定就有出息了，你還想著讓他跟你一樣，在這工地上搬磚呀？”那人輕輕地拍了拍孫國天的肩膀，孫國天抬頭看了一眼正在幹活的孫宏文，哼了一聲。
    “搬磚他的不見得幹得了，啥也不會幹。”
    “能上學你就好好地供著，等他不想上了你就別管了。”
    “我現在就不先管了，不是我看扁他，他成不了什麼氣候，你看那窩囊樣，能成什麼大氣候。”孫國天搖了搖頭，在他的心中，孫宏文從小就懦弱和倔強，因為不在身邊養著，也沒有什麼骨肉親情的感覺，他就是希望孫宏文能夠早點掙錢，給自己分擔一點壓力。
    “這個誰能說得準呢？人家老趙家那個閨女不久考上大學了，你看那閨女不也長得老老實實的。”
    “那是人家祖墳上冒青煙了，我家祖墳可冒不出青煙來。”那人見孫國天一直這麼說，就輕輕地搖了搖頭，轉移了話題，孫宏文的內心卻受到了很大的傷害，晚上睡覺的時候，他一個人躲在被子裏麵哭了很久，直到自己哭的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