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君莫睚卻問起了一個毫不相幹的問題：“你們身上所穿的衣服，可都是這坊裏所產？”
    “回公子，有的是，有的不是，坊裏往往都有些積壓下來的布料，便會歸派給屬下，底下的人要是立了功，也會賞賜些布料。”王衛答。
    “那你們坊中都生產什麼料子？”
    “這。。。”王衛犯了難。
    他們隻是維持作坊運轉，搜羅集中消息的管理層，出什麼布料這是繅絲工人才該掌握的事。
    一邊的古河擦擦額前的汗，接話道：“回公子，作坊產的都是些比較尋常的布匹絲綢，有蘇羅，雲錦，夏布，比較好的有吳綾和熟線羅。”
    “可有軟雲羅？”
    “軟雲羅貴重異常，是朝中的貢品，而且技藝複雜，市麵上少有流傳，這坊裏更是不會有了。”
    “哦。”帷帽後，君莫睚的神情頗有些高深莫測。
    “本公子知道了，你們下去吧，有事速來稟報。”對這次原料丟竊和作坊損失的事問都沒問一句。
    “是。”
    幾人麵麵相覷，但都不敢有異議，恭敬倒退而下。
    不過心裏都難免嘀咕，這五公子正事兒不問，反而對那些女兒家家才會關心的事提了又提，可真是奇奇怪怪。
    “知道我為什麼這麼問嗎？”君莫睚淡淡出聲。
    “這自然有公子的道理。”陸修笑道。
    “那王衛，他的外衣並沒有穿那麼嚴實，領口裏的裏衣露出來了一層。”
    “公子認為裏衣所用的布料不對是嗎？”所以才會問起這坊裏布料的事。
    “若我沒看錯，那料子就是軟雲羅。”
    教主君淵把他接回去“培栽”不是說假的，金銀財寶不算，皇都的貢品絕涯教也有一二，長年的見識不光鍛煉出他榮辱不驚的性子，還有一雙利眼。
    陸修心思透徹，頓時明白他的意思。
    “公子認為以王衛的身份財力，用不起軟雲羅。”
    “嗯，連那古河身上的衣服都沒他那身軟雲羅來的貴重。”君莫睚頷首，“我看著像是軟雲羅，若能近距離摸一摸就能確鑿無疑。”
    隔著的距離還是太遠，又是隻露出個邊角，行家判斷絲綢的料子好壞不是光用眼看的。
    “這有何難。”
    以暗衛的本事，無聲無息潛進去拿件衣服出來不是難事，哪怕他現在不是暗衛，身手照樣沒變。
    “過來。”
    陸修繞過桌椅站到他麵前，然後袖子下的手就被握住了。
    少年已摘下頭上的帷帽，俊秀到妖邪的麵龐白玉般無瑕，越發襯著一雙紅瞳惑人得魔性，一眼望去就心生戰栗，又像被攝住魂魄般難以移開目光。
    哪怕看了九年早已看慣，他依舊覺得這雙眼睛還是會深深吸引住他的注意。
    “小心別叫人發現了，被發現也沒關係，殺了就是，有事我擔著。”天生冷沉的聲線毫無起伏的，細聽又有別樣的認真。
    陸修聽了有點感動，更多的是失笑，“公子這是信不過我的本事？”
    還發現就殺掉，這不打草驚蛇，鬧大事態嗎。
    小孩的體溫低，這是陸修早就知道的事，拉著手的掌心涼冰冰的，捂了好久也沒見回暖，連帶著他的手也冷下來。
    “你怎麼老也捂不熱？”陸修微微蹙眉，反手包住小孩兩手，斂下的眼眸沒有看到小孩眼裏滑過的一絲得逞。
    他開始以為小孩隻是手腳冰涼，可有次鑽他被窩的時候，他才知道到這人不光手腳涼，渾身溫度都低，好像是天生的，幸好觀察許久也沒看到小孩有不適之處，不畏熱也不畏冷，他就放下心來。
    “庫房裏的原料不翼而飛，那李立也有玩忽職守之嫌，要不這事他也有一份。”享受著青年手心的幹燥溫暖，君莫睚表麵還是很麵癱。
    “製造染料的原料廉價，槐米，榛槲，朱砂，石墨，胭脂蟲等都可以作為原料，但是所需數目龐大。”陸修專心捂著掌心的手，道。
    “這麼大批量的東西要想神不知鬼不覺運出庫房，必須要內應。”
    “要麼這人權力夠大能調開庫房的人或者泄露輪班時間，要麼庫房有內應。”陸修說出兩人共同的結論。
    “不錯。”君莫睚眼底浮上笑意。
    下午，主仆二人便走上楓城街頭，從城東步履散漫的遊覽到城西，直到夜半時分才歸來。
    回房的時候碰上一臉愁容的王衛。
    “見過五公子。”
    “何事？”仿佛沒看到對方的表情，君莫睚淡道。
    “一下午都沒有看到公子人，不知是去了何處？”
    “本公子去了哪裏，還需要與你稟告？”
    “公子想差了，隻是現在出了事，還請公子多多用上心思，這坊裏上下幾十口吃飯的嘴，可都看著公子了。”
    王衛一番話說得誠懇，不過細聽就能聽出裏頭一邊暗裏指責君莫睚無所事事，不思正事，一邊又將一頂大帽子罩下來。
    “嗬，本公子可當不起你這話，別忘了，此事有眉目之前，本公子就可定你們個辦事不力的罪名！”
    說完就邁步離開，微啞的聲線在空氣裏冷氣四溢，卻又不讓人覺得可惡的跋扈。
    夜更深了，繁星鋪滿天幕。
    一道黑影鬼魅般攀上屋頂，掀開一片瓦看到裏頭熄了燭火，兩腳勾住簷下，如同靈活的蝙蝠倒掛著推開木窗，無聲竄進去，然後合上。
    過了不一會，木窗再次從裏頭被拉開，人影如煙般從窗口跳下，在黑夜裏消失不見。
    屏風攔在床前，擋住了昏暗的燭光，從外麵看這間屋子就是黑暗的。
    君莫睚盤腿坐在床上靜靜運功全身，聽到響動便收功停了下來。
    麵前走來一身黑衣的陸修，他遞過來一件疊得整齊的裏衣。
    君莫睚伸手摸上那裏衣，手指細細撫過，半晌他出聲道。
    “是軟雲羅。”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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